权持季倚着桌子,不留情面道:“难道你那友人和你一样是个老光棍?”
  因子虚顿了顿,道:“他死了。”
  太子远勋死了。
  因子虚哑声笑了起来:“在下等不到了他大婚的日子了。”
  权持季“哦”了一声:“从那之后你就不洗头不剃面了?”
  因子虚还未答应,门外突然一闹,庄琔琔兴高采烈地捧着大汤罐奔进来,把汤罐往桌子上一摆,顺便自然而然地把桌角的戒尺往袖里一收,动作熟练老道。
  权持季朝因子虚勾了勾手:“过来吃点,琔琔给你做的。”
  “……”因子虚贵在自知之明,庄琔琔哪里是为他洗手做羹,明明是为了找个借口名正言顺地把事情翻篇。
  庄琔琔这个年纪再怎么教养也是小孩子气性,挤眉弄眼地捧了碗老鸭汤过来。
  汤底沉着软烂的鸭骨,几粒枸杞两片拇指宽的参片和半指长的芦根为这汤添了两分风味,“咕咚咕咚~”咽下,连胃袋都温暖了起来。
  因子虚无比欣慰:现在的小孩都会做饭!
  自己的小碧螺春菌子炒得不错,庄琔琔汤炖得蛮好,连沈问那个小瘪三都烧得一手好菌汤。
  后生可畏啊后生可畏。
  权持季把教习本塞回庄琔琔怀里:“下不为例,再玩疯了,谁也救不了你,打断你的腿。”
  庄琔琔嘴角活泼地一扬:“好呀好呀。”
  因子虚直觉这孩子太天真了,权持季怎么可能这么轻易放过他。
  果不其然,权持季呷了一口老鸭汤,补上一句:“明日到书房,把欠的课业补上。”
  庄琔琔灿烂笑意的嘴马上就瘪了:“……”
  因子虚抚掌大笑:“先生明智。”
  “吃完走两步再歇息,别积食。”权持季又往庄琔琔怀里盛了一碗:“不服气?”
  庄琔琔闷闷:“没有。”
  因子虚和稀泥:“小孩子嘛,还小呢,不懂先生的良苦用心也是情有可原。”
  权持季不动声色:“我小时候学得可比你刻苦积极。”
  因子虚继续拍马屁:“王妃王爷教导有方。”
  权持季却白他一眼:“不是我爹娘教。”
  确切的说,是书生。
  那家伙捡了权持季原来是来照着画作春宫图的,画了两日书生却把自己的老脸臊白了。
  书生自诩正人君子,开始盘算着要把他家小碧螺春引上正道,他从不知那里挑出来两本易经就塞到权持季怀里,正气凛然地折了松枝指了指自己:“过来,我教你。”
  但书生是个三天打渔两天晒网的性子,教没两天眼瞅着教不出个好歹就嫌麻烦了。
  他一边翘起腿坐姿奔放地舀着菌汤,一边语重心长好比八十老叟一般:“凸碧,把你送去学堂,你意下如何?”
  权持季舀汤的手一顿,淡然抬眸,眼如死水:“先生是厌了我了?是嫌我烦了?”
  书生“啊?”了一声,还叼着调羹,嬉皮笑脸地拍拍他的脑袋:“怎么会呢?”
  “我不去。”权持季垂了脑袋,一手揽了书生的指,指腹柔软搭着他的额,让他爱不释手。
  权持季并不否认自己幼时就心机深沉,占着幼小的皮囊对书生为所欲为。
  “我只要先生。”
  书生无奈扶额:“没断奶的孩子哭着找娘都没你腻歪人。”
  书生的手玉白柔软,他习惯揣着袖子,指尖总是温暖,画画儿的时候总是沾了两点墨汁,黑是黑来白是白,好看得紧。
  权持季老黏着书生,何尝不像幼狼看守他盘中鲜美的肉。
  但书生羊入虎口却并不自觉,甚至认为自己“为人父母”,咬着调羹含糊不清地劝:“那你天天闲在家干嘛呢,去学堂吧,认识别的小朋友。”
  “我呆在家洗衣做饭。”权持季突然一顿,接下来说的话简直是虎狼之词:“还有给先生照着画画儿。”
  书生一噎,差点被呛了,整张脸突一下烧了起来,红熟得能滴出血来,过了半晌才结结巴巴:“被我……照着画可……不是什么好事。那个……那个……”
  书生重重地点了点头,义正言辞:“你还小!”
  权持季用最天真无邪的模样说着最大逆不道的话,咄咄逼人:“先生不照着我画画儿那要照着谁画儿?话说我还没有看过先生的画儿呢,先生画了什么?”
  权持季心思重,早就偷偷把书生那几张动作僵硬的春宫图看了个遍,看完还装傻充愣,一概不知的书生总被他言语折磨得面红耳赤。
  书生嘴里那口菌汤“噗”一下吐了出来,他红煞了脖子,被权持季盯得浑身僵硬,只能大着舌头:“大人的事情小孩别问。”
  权持季年纪轻轻恶趣味却不小:“先生把我画得好看吗?”
  书生呆呆,腮帮子抖了抖:“好,好看。”
  过了一会,他似是想到了什么,声音突然一抬:“那也是我画得好,关你屁事,真以为你可以靠脸吃饭啊。你若不去学堂,画的永远没我好,字写的也没有我好。”
  “那先生教我啊。”权持季咬箸一笑,咧出的虎牙尖尖,带着孩童一样的狡黠。
  他知道书生真的很吃这一套。
  书生果然心塞恻隐,动筷子戳了戳小鸡炖蘑菇上软烂的菌子,觉得自己捡的这个小破孩好像确实可以靠脸吃饭。
  但是,书生真的很懒很不负责任,他用他为数不多的良心掂量了一下:“我教不好,你学得比别人差,我丢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