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6章 降生
  凛风渐退,春日将至,大芜天气回暖,底下百姓在新帝的治理下,日子愈渐好起来,更别提皇宫中,百花盛绽之景,那是叫人恨不能多长双眼睛,好多看几眼的。
  趁着日头晴好,宫里大办了赏花宴,各命妇贵女自是也纷纷前来。
  .
  但与之相异的是,远在西域的契丹尚还处于寒冬的掌控之下。
  在连接契丹与芜国境内的蜿蜒小道上,黄沙漫漫,周遭树木零落,尖利的枯枝刺向天际。
  弯曲不知尽头的道路上,缓缓驶来一辆马车,细细看去,车舆上还有芜国皇室的标识,只是前后却不见旁的车马护送。
  昭容歪在车壁上,她一手扶着高高隆起的腹部,膝上盖着条绒毯。帘幔洞开,她怔怔地望向窗外之景。
  他们是在回大芜的路上。
  那日换了嫁衣被送去契丹,他们历经小半个月才抵达契丹都城,原以为在此地暂且胡乱过着日子就好。
  不想契丹王子见前来和亲的是名怀有身孕的女子,当即大怒,新婚燕尔,另宿温柔乡。
  昭容到底是在蜜罐子里长大的,心里顿生委屈。新房里烛光明灭,契丹风俗与芜国不同,里头的一切规制,还是白荷后来着人添的。
  她一把扯下喜帕,暗自垂泪。不为这个名义上的夫君,只是委实想家想得厉害。
  眼泪在她的脂粉上冲出一道痕迹,脸上发热。
  正哭得整个儿都昏昏沉沉这会,门忽地被推开了,踱步而入的,是一个她无论如何也想不到的人——靖王。
  昭容眼中还噙着泪,怔怔地张了张口,却说不出话来。
  靖王一身打扮在契丹侍卫的衬托下,显得格外挺拔俊朗。他手中端着份小食,上前搁在一边的几子上。
  “想来你还不曾用过什么吃食,这里没别的,暂且拿这个抵抵。”
  她倏地立起,满眼希冀,“我是不是可以回去了?”
  靖王上下打量了她一眼,嗓音冷淡,“既然来了,就安生待着,别打什么歪主意。”
  言罢,他回身离开,迈出屋子,背影也消失在帘帐后。
  她呆立着,靖王的态度在她脑中不断闪回,她回味着他的话语,这一切,在她脑中织就了一个惊人的念头。
  ——通敌叛国。
  她不记得两国有何事宜计议,需要他一个皇亲贵胄亲来此地。也不明白有何理由,会让一个契丹侍卫在他身边为他做事。
  这个想法太过荒谬骇人,以致于她不敢告诉任何人,怀揣着一丝侥幸,希望只是她多想了。
  可偶然听见的靖王与契丹王子的交谈告诉她,显然并非如此。
  在她遭受契丹王子的冷待后,凡是见着她的契丹人,眼中俱带了几分轻视,尤多人拿眼觑她的腹部。
  这时候的月份,已经瞒不住了。
  屡屡受挫后,她学着收敛了点,从没有做过活的手,也学着为她名义上的夫君打水更衣。
  但就算是如此,契丹王子依旧对她心存不满。他身边的一个幕僚道,芜国送来她,是明晃晃地挑衅,就算暂且不能得罪,他们也不能完全咽下这口气。
  许是幕僚的说法正戳中了他的想法,他顺水推舟就应下了要将她遣送回去的提议。
  她心里又惊又喜。
  这会儿也顾不上旁的了,只要能回去,只要能再见到母后,比什么都强。就算是遭到芜国人笑话,也比在他乡受着胡人明里暗里的讥讽好。
  临行时,她又见到了她的四皇兄,饮下了他用以践行的酒,连行装也没怎么打点,光带了些干粮衣物,一车夫与白荷,便匆匆上了路。
  .
  敛起思绪,昭容掩嘴打了个哈欠。
  “殿下,前边便是驿站了,可要停下来稍作休整?”白荷问道。
  她原想能快些赶回去就快些,但眼下快至夜里,也不便行路,且人倦马疲的,容易出事。她只得敛起心绪,微微颔首。
  白荷向车夫传了话,马车果真在近处的一驿站缓缓停下来。
  白荷先是下了车,又去搀昭容。她现下身子笨重,几乎看不见脚下的路,虽已是分外小心,下去的时候,还是崴了下脚。
  “嘶。”她轻轻倒吸一口凉气。
  剧痛从脚踝出弥漫开来,一路攀至腹部,勉强借着白荷的力走了几步,却不见腹部的痛有停歇的趋势,腿间似有什么不受控制地流下。
  她立在原地不敢动了,面色苍白。
  见状,白荷也意识到了什么,忙问,“殿下可还能走?我们先到驿站里头去。莫慌,没这般快的,奴婢在呢,奴婢曾跟着稳婆学过些的,您定然不会有事的。”
  她絮絮叨叨地说道,也不知安慰的是昭容,还是自己。
  痛意稍褪了些,昭容咬咬牙,“能走。”
  两人挪至驿站,问了间卧房。白荷急匆匆讨了个打下手的婢子,打发她去预备了剪子、巾帕、温水一类的东西来。
  昭容攥着身下的被褥,痛意一阵阵席卷上来,眼中渗了雾气,视物也模糊。
  她迷迷糊糊间只听到白荷不断鼓励她的声音,屋子里有人进进出出的脚步。但这些后来都消泯了,她不由想到远在京城的程行秋。
  也不知他近来过得如何。他入狱后,她还未为他做些什么。
  他是否也如她一样地,在思念着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