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总之就是些各打五十大板的话。”
冯镜衡当真面露惊讶,“她说什么各打五十大板了?”
栗老师略微不快,一副我说话你插什么嘴的端持面貌,“听我说完。”
“反正子女养到某个程度就是债。她甚至不知道跟谁学来的那套,风险对冲地跟我们谈条件,搬出去与周末自由外宿,叫我们选,总之,怎么选她都利好。就是这么个鬼机灵了。”
冯镜衡实在没忍住。恨不得笑得人仰马翻,对面的栗老师啪地一声把笔电阖上,只见笑得人还没收敛的样子,再在栗老师的话和形容里揣摩出点什么,“不是,您该不会认为是我教她这么说的吧?”
“……”
“栗老师,我实话跟您说,她昨天那个态度,说是分手宣言也差不多了。她跟我说,不要问她那些黏黏糊糊的话,当真我和您必须选一个,她毫无疑问是家庭、父母。”
栗老师存疑的目光。
冯镜衡点头、宽他的心,“是真的。我的朋友都可以作证。我昨晚逮着他们牢骚了一晚上。”
“……”
“我还为此气了一晚上。我心想,我对你还不够主动嘛,你主动一次又能怎么样。”冯镜衡说着,灵机一动,趁机说点什么,“可是,我还是给她买花赔罪了。今天我的一个女助理还劝我呢,劝我女人的话都得反着听。她们矫情拧巴,无非是在你面前才这样,跟小孩子冲父母才撒娇一个道理。一个女人不示弱不撒娇不和你闹脾气,那也就和你差不多到头了。”
栗老师眉间不禁一紧一松。老父亲听出来点别的,“你还有个女助理?”
冯镜衡笑出声,“是。我的二助是个女的。千真万确。圆圆对此了如指掌。”
栗朝安轻蔑哼一声,揭过不谈。他自顾自点了支烟,烟燎着甚至吸上了两三口,才把烟盒扔给了对面人,示意他自己来。
冯镜衡顺势摸出根烟,摁火机点燃,两厢割据般的烟雾屏障仿佛是各自的保护色,片刻,栗朝安才从抽屉里翻出了他下午收到的这个信件,他质问冯镜衡,“弄这个给我,是要打我脸还是给我下马威?”
“我自认为是投名状。”
栗朝安目光似刃,冯镜衡面色如水。再听后者道:“我一向不对任何职业抱以滤镜。对阶级也是。说句不中听的,算起来,我父亲甚至都不是什么伟光正的好人,他做起买卖来,依旧要疏通要利用人脉。但是他待我母亲,待他的两个儿子是没话说的。栗老师,我来这一趟,就是想告诉您,如果我不是百分百对圆圆的诚意,我不必要来低这个头。玩玩的把戏,即便您是长辈,我说句造次的话,您可能一辈子加起来都没我一年见识得多。”
“我承认前天晚上我莽撞了,我甚至一时昏头,分不清您跟我父亲的区别。我在家和他辩惯了。”
“我父亲头一回见到圆圆,就跟我打趣,说看我踢到铁板的样子真是解气。也和我玩笑,问我是不是真的这么喜欢,当真是,他和我妈去栗家提亲。虽然这话听起来有点迂腐,但那时我切切真真地想过,哪怕没有感情基础的婚姻,如果对方是栗清圆,我愿意呢,我愿意试试。”
“可是昨晚她那么笃定跟我说,如果她父母不支持甚至反对,那么她会毫不疑问地斩断。”
“我是真的受侮到了。我十来岁开始,家里的训诫就是不要轻易把底牌露给别人看,昨晚我对着她,当真一张底牌没了。我送她到小区门口,回头的时候就在想,不过就是分手嘛,没什么大不了。可是不,栗老师,我等了一个晚上,等不到她哪怕一个字的联系,心恨不得碎了。”
“我不怕告诉您,您笑话也无所谓。我这里子都碎了,我还要面子有什么用!”
办公室有人敲门,检验科的同事,来催栗老师看一下发到他邮箱里的检验数据。
看栗老师有访客的样子,好奇了句,听栗老师解释道:“嗯,圆圆的男朋友。”
门重新阖上,栗朝安面色如常地看完邮件,聊回来,客观且公道的口吻,“她哪里舍得跟你分手。你没见识过她动真格的样子,她和那个姓季的分手,回来的时候一脸冷淡,跟刚杀了人也不忌惮你知道的那种冷漠,总之,就是通知你,我和他分了。无所谓你的态度。”
“她绝情起来,和她妈妈一样。”栗老师这话听起来像似吐槽,更像衷告。
冯镜衡适时出口,稍微纠正栗老师的话,“不。原则上,圆圆可比师母绝情多了。”
栗朝安看一眼对面人。
冯镜衡一针见血,还是他们辩论的那个主题,“她对忠贞最直观的耳濡目染就来自她的父亲。她绝对容忍不了感情上的背叛。”
片刻,栗老师悔不当初,“你下回碰到那个姓季的,压不住火的时候,也替我打两拳。”
冯镜衡笑道:“教唆犯罪也是犯罪。”
栗老师点点头,为难的口吻,却也遇到同道中人的殷切,“你说这话,她妈妈没准会夸你稳重,不毛躁,打人有什么用啊,平白跌自己身份。换到我,她只会怨我没脾气。”
“您知道为什么吗?”
栗朝安愿闻其详的样子。
冯镜衡说话间,摁灭手里的烟,“因为师母也不敢,她其实也不敢乱打人的。大多数人只会逞逞嘴强,于是,看别人热闹容易,总归你当真这么做了,他们还会反过来教训你,一把年纪了,冲动个什么,有勇无谋的样子,只会叫人发笑。”
绝了。栗朝安盯一眼这小子,心里叹道:你不给她作女婿真的可惜了。
末了,冯镜衡起身来,他亲自去给栗朝安洗了杯子,也用他带来的茶叶,泡了杯热茶端到栗老师桌上。
茶奉上的时候,他右手在桌面上行了个叩手礼。五指并拢合成拳,拳心向下,一连叩击了三下。这是茶桌上最标准的晚辈叩手礼。
他依旧坐在栗老师对面,直白且恭敬,“老师,算我过关了么?”
栗朝安面上平淡,口里矜持,“你把这些花招留着对付她妈妈吧。”
“我待您和师母,一般高。”
“你是怎么知道她喜欢蝴蝶兰的?”
“我不知道。但是我觉得这是礼物,师母应该没理由不喜欢。”
“她一向这样。越娇贵的东西她越喜欢,那些销售想从她这赚钱最容易了,提一句限量,立马购买欲腾腾地。”
冯镜衡作势只听不说。这种男人不自知的炫耀式吐槽,他可太熟悉了。
总之,爱人啊,她!万岁!
栗老师喊人过来谈话,最后又匆匆以急会诊把人给打发了。一面打发,一面从钱夹里抽出一张红钞票,嘱咐冯镜衡去文墀路对面一家巧云熟食铺买点熟食,晚上回去的时候,顺便给圆圆加餐,她昨晚都没肯吃晚饭。
栗老师拢共就给了一百,还口口声声,找的钱要还给他。
某个二世祖傻眼了,“一百块能买什么,还得找钱给你!太离谱了吧。”
栗老师有条不紊地知会他,“你想去我们家吃饭就得入乡随俗,一百块能买什么,能找多少钱,你这个二少爷亲自去买买不就知道了。另外,我提醒你,我当初捡到你的两个侄儿,就是用我的一百块化开请他们吃面的。一百块,能买回你们冯家两个未来继承人,绰绰有余。”
有人即刻收起说笑的嘴脸,颔首受教道:“是。”
*
孔颖没买到她钟爱组合的演唱会门票,还被黄牛的要价给气得不轻。
找清圆吐槽的时候,骂市场监管,能不能把这些黄牛通通抓起来啊。
结果栗清圆给孔颖转了两张远远高于内场票价的钱,二话没说,要小颖买,看有谁愿意出的,贵一点也不要紧,她陪她去看!
千金难买我乐意!我痛快!
天大地大!开心最大!
孔颖光从清圆发过来的一溜感叹号里,就觉得不对劲了,能叫栗清圆这样的冷人发疯的,要么他们集团裁员到她头上,要么就是那个冯镜衡!
没等到孔颖问呢,清圆等不及了,要小颖先买票,买完她再说。
孔颖很懵,她说不要清圆的钱。
清圆回复,不是她的,是之前冯镜衡转给她的,她还有很多,不用白不用,难不成我还还给他。他要,我都鄙视他!
孔颖再道:冷静。冲动是魔鬼。
她只问清圆怎么了。
清圆只飞快发来一句,我和他分手了。
可是,接下来,清圆每一条小作文般的文字信息,看得孔颖晕字。都不想看,只打击好友,这么充沛的表达欲,倾诉欲,你俩分手,我跟你姓。
清圆很不服气,她问小颖,我说什么了,我的事情我自己回去处理,哪里有问题。他要给我摆臭脸,给我往小区门口一扔就走了。
孔颖:你还没说什么。你都说你选你爸了。
清圆:那我该说什么,我选他?他那种臭德性,下次不得把我家给点了。
孔颖:哈哈哈。
清圆:总之,我才不惯他半点毛病。不联系就不联系吧,没什么大不了。
孔颖:他万一真的有事呢。
清圆:有什么事。他自己都说过的,电话只分想接和不想接,不存在忙到没时间接。同理,只分想打和不想打。
孔颖:喂喂喂,你现在脾气也大得很啊。谁惯的。
清圆:我才不要谁惯。我只是清醒了,也彻底明白了向女士的那句话,靠山山倒,靠人人跑。
孔颖哈哈完做和事佬,无条件站闺蜜,嗯,截止到下班前,不联系不来接你,就单方面恢复单身吧。失联24小时的男人,都可以报警捞尸的地步了。
清圆赞同,即便吐槽半天,依旧逻辑清晰地嘱咐小颖去买票,她陪她去看。
前男友的馈赠,花掉拉倒。
*
祝希悦这个轴精,因为老板发话要宋师傅开车送花给栗小姐。
她就真的等到宋师傅忙完安置舍费尔那头,回来公司,才把花交给了宋师傅。
老宋怪小祝,你就不会派别的车子,还非得等我回来?
祝希悦严格遵守老板的命令,可是冯总点名要你送过去呀。
老宋笑年轻人,他点的是代表他的身边人,你又知道这是着急赔不是的花,却不知道这花送不到正主手上,隔夜就成仇了。
祝希悦一听,慌了,趁着冯总出去了,连忙催宋师傅走。
栗清圆接到座机通知的时候,已经快下午四点了。
她下楼来,老宋很周到地问候栗小姐,也说明了情况,冯总老早交代了,但是因为老宋今天要去接送代理商,回到公司晚了点。
才把上午的这束花,耽搁到现在。
栗清圆摇摇头,丝毫不为难人,甚至很是客套地谢谢宋师傅特地来这一趟。
她很是随意的口吻,“冯镜衡他今天很忙?”
老宋颔首,“好像下午一上班就出去了。”
收花的人面上淡淡的会意,也把手里一瓶准备的水递给宋师傅,再一次感谢人家的辛劳。
老宋反过来宽慰栗小姐,“不要紧的。冯总一向待我们都很好,他差遣我们办私事每一笔都有酬劳的。”
栗清圆再次点点头。不禁腹诽,什么样的人养什么样的人,他身边个个人精。
送走了老宋,栗清圆折返上楼,电梯里,她才打开了红玫瑰上的小卡。
卡片上一句比他人还嚣张的黑色笔迹:
at your service, my officer li.
黑色笔迹下面没有手写的落款,而是他用来盖章核准文件的一枚人名章。
上头篆刻着,鲜红的,冯镜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