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玉!”
  贺云快步冲到车旁,一手紧紧抓住车门把手,另一手不停拍打着车窗。
  “司玉司玉,宝宝!”他的声音除了急促,还有因委屈而无法压制的颤抖
  车窗里的司玉,终于扭头看向了他。
  可是,司玉看他的目光却是那么陌生,带着冷漠和疑惑的陌生。
  此刻,贺云仿佛被人用铁棍,在后脑勺和膝窝处结结实实打了下去。
  他脑子里嗡嗡作响,好像又回到了当年的跨海大桥,司玉默不作声离开他的暴雨清晨。
  他的双腿被这个眼神折断,无论如何都无法再挪动半分。
  司玉,司玉不想见我。
  和当初一样,要走的人一直都是司玉,而不是将他带走的沈回,或是此时在车上的男人。
  贺云崩溃了。
  他在过去无数个日日夜夜里,饱受折磨的神经,终于在此刻崩溃。
  古老的瑞士小城,只剩下苍茫白雪和穿着黑色风衣的男人。
  他看着那辆车,再一次看着司玉坐在车里,离开他的视线、他的世界。
  “司玉!!!”
  贺云再也跑不动了,双膝直直地在雪地砸落。
  与此同时,司玉的泪水,终于落了下来。
  “贺云,是贺云来接我回家了吗?”
  他忽然坐直身体,不等驾驶座的人回答,用尽浑身力气想要推开被上锁的车门。
  “开门,开门!贺云,贺云来接我了,我要,我要找贺云,我要贺云!贺云!”
  齐恒深深呼吸,不敢再看后视镜。
  在过去的一年零六个月里,司玉从未像今天这样。
  他的情绪崩溃是如此轻松,只要那个男人出现,便已经足够。
  齐恒面无表情地踩着油门,试图也为自己找到一条出路。
  风雪太大,怎么也看不清前路。
  -
  齐恒挨了处罚。
  如果只是将司玉带出院,他父亲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也就过去了。
  可偏偏,司玉回来的时候,几乎将偌大庄园的所有医护都惊动。
  他的哭嚎撕心裂肺,还想要用双臂和双腿,在人墙中破开一条路。
  不得已用了药剂和物理手段,才将他控制住。
  齐恒停职在家待了一个礼拜,最后,也是因为司玉,才得以提前结束停薪留职。
  司玉不肯睡觉,也不肯吃东西。
  只要有一丝力气,就会扒掉手背上的针头,随后,就那么躺在床上看着房门。
  “怎么还没来……”
  司玉说话的声音轻得已经没人能听见。
  但这句话他说了太多次,所有人都知道,他在说什么。
  他们以为司玉在问齐恒,也只有被唤回的齐恒明白,他等的人是谁。
  “司玉。”齐恒走到床边,看着侧躺流泪的人,“你病得太重了。”
  司玉的眼泪,在他高挺的山根处汇成晶莹剔透的湖泊,倒映出他无神的眼睛。
  “我一个人,没办法照顾好你。”齐恒伸手关掉床头的落地灯,“所以,我找到了一个很不错的护工,你应该会喜欢他。”
  齐恒起身离开的动作很轻,房门被推开的声响更轻,但司玉还是听见了。
  他还听见了脚步声,他一直在等的脚步声。
  司玉缓缓眨眼,想要起身凑近看是谁。
  很快,一双微微冰凉的手掌,捏住了他的肩膀,紧接着,那双手,紧紧握住了他无力垂在床沿的手指。
  司玉没有挣扎,甚至没有一丝不悦。
  他只想要永远留住此刻,还有,想要看看床边的人是谁。
  “你是谁?”
  司玉问。
  来人没有说话,握住他的手却愈发用力。
  “你是谁?”
  司玉又问。
  “我……”男人的声音压得很低,但还是颤抖,“我是,我是来照顾你的人。”
  深夜寂静,司玉听见贴着枕头的耳朵里,传来了心跳声。
  是他的,也好像是与自己十指紧扣男人的。
  “你,你可以抱我吗?”
  司玉突兀地请求,没有让男人立即同意。
  他感觉到自己的手背,被放上了柔软的脸颊,滚烫的泪水轻轻流过。
  男人好像比他还能哭,哭了很久很久,才起身脱掉衣服,小心翼翼地躺到了他身后,轻轻抱住了自己。
  黑暗里,司玉什么也看不见,更看不见他身后的男人。
  可是,这个拥抱却让他无比安心。
  “你可以,再抱紧一点吗?”
  司玉察觉到搂着自己腰间的手臂,瞬间紧了几分。
  但很快,男人又松开了些。
  “太瘦了,怎么,怎么这么瘦……”
  男人的呜咽声不大,却令司玉心碎。
  “别哭了,听你哭……”司玉想要勾勾他的手指安慰,但光是说话,已经耗光了他的所有力气,“我也想哭。”
  哭泣声停止了。
  男人埋在司玉的颈窝里,宽大的肩膀不住抖动。
  小床上的蓬松被褥里,他们像是被遗落在角落的拼图,终于在此刻被找回,紧紧地嵌入彼此身体。
  窗外风雪依旧,房间里却温暖如点着壁炉篝火。
  司玉睡着了,一年零六个月,他第一次没有在梦里哭。
  他每晚都会梦见贺云,梦见他忘了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