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寿对他采取的救援措施视若无睹,用羡慕的眼神看着他:“如果你生来就是我,现在坐在我这个位置的,会不会就是你?”
曹寿晃晃悠悠地站起来,走向大火弥漫的阳台,最后又看了陈争一眼,“你只是拿到了一张好牌,如果你拿到我这张牌,一定比我活得更像一滩烂泥。”
说完,曹寿跳入火海中,毫不留恋地结束了这悲惨、罪恶的一生。
刑侦支队事后复盘,陈争因为预判到了曹寿的行为,救下所有孩子,而得到嘉奖。未能救下曹寿虽然是个遗憾,但这和陈争并无关系,是曹寿自己选择了死亡。
曹昧和十数名和曹寿有关的人贩子走上法庭,她平静地接受了法官的宣判。但是那天她的视线一直在警察中游走,不知道是在找谁。而陈争,这个曹寿案的功臣并没有去旁听,他已经有了新的任务。
陈争说完,长长地叹了口气。鸣寒问:“曹寿说你们见过,是怎么回事?”
曹寿死前说的话,陈争当时也是摸不着头脑。火势被扑灭,消防员从废墟中抬出曹寿的尸体,陈争也被送去医院接受治疗。
因为主要嫌疑人在抓捕过程中死亡,陈争和其他队员暂停工作,配合调查。陈争提到了曹寿的话,但仍是想不起过去和曹寿有过什么交集。后来曹昧等人上法庭时,他任务在身,没去,回来在内部资料上看到,卢贺鲸去旁听了。
他有些诧异,据他所知,卢贺鲸很少去法庭,难道曹家兄妹和卢贺鲸有什么关系?
那时陈争年轻气盛,没弄明白的问题一定要弄明白,不好去省厅找卢贺鲸,去卢贺鲸家里堵人总没问题。
休息日,他特意回了趟家,搜刮茶叶、烟,带上卢贺君熬的鸡汤,敲开了卢贺鲸的门。
“小舅,我妈非要让我来给你送点东西。”陈争一句话堵了卢贺鲸的嘴。
卢贺鲸常年一个人生活,不常在家里开火。陈争将鸡汤倒出来,又把茶给泡上,东拉西扯说着近来查的案子。
卢贺鲸吃人嘴短,“你是想问我为什么会关注拐卖小孩那个案子?”
话说到这个份上,陈争也不打马虎眼了,“小舅,曹寿死之前说见过我,但我为什么没有印象?”
卢贺鲸点起烟,缓缓道:“你这个人,拥有的太多,所以对谁都能给与善意,让人觉得你是真心对他好,但其实你自己压根儿不在意,给出去的那点好对你来说就是随手施舍的一点爱心,微不足道。”
陈争听迷糊了,这怎么显得他像个……渣男?
卢贺鲸又说:“你想不起他也正常,你小时候总爱跟着我跑,看到可怜的孩子就喜欢去关心一下,但人家是谁,你记不住,也懒得记。你从小就是这样。”
陈争皱起眉,“是你带我去见的他?”
他稍稍想起来一点,卢贺鲸这个卢家的异类是个“吃小孩”的存在,卢家的孩子们渴望亲近卢贺鲸,却又害怕,只有他不怕,看到卢贺鲸就敢过去抱大腿,倒是卢贺鲸吓得不敢动弹。外公外婆笑得合不拢嘴,说一物降一物,终于有人能够治治卢贺鲸了。
他缠着卢贺鲸,只要卢贺鲸不上班,就得带着他。有一次,卢贺鲸不肯带他了,说是有工作上的事。他眼泪汪汪地拽着卢贺鲸的衣角,“可是小舅舅,你没有穿制服呀!”
卢贺鲸一看他真哭了,只得将他带上。那次算是工作,但和平常的工作不同。上级要求他们利用休息时间去各个孤儿院看看,一方面是送点温暖,一方面是回来出个报告。
那天,卢贺鲸带着陈争去的便是曹寿和曹昧所在的孤儿院。当时善良的老院长还在,孤儿院条件虽然不好,但还没有出现孩子们被迫出去偷盗、卖艺的情况。
陈争第一次来到孤儿院,看着那些穿得破破烂烂的孩子,心里有些害怕。但卢贺鲸将他抱起来,小声对他说:“他们没有爸爸妈妈,很可怜,争争不要用那种眼神看他们。”
“没有爸爸妈妈。”他一下子想到自己的父母,他不仅有爸爸妈妈,还有小舅舅,家里有数不清的玩具,这么一想,就觉得这里的孩子好可怜。
他对卢贺鲸郑重点点头,“小舅舅,我知道了,你放我下来。”
卢贺鲸一将他放到地上,他就跑到小孩中,对他们每个人露出天真灿烂的笑,“你好,我叫陈争,你叫什么呀?”
小孩们的衣服都不太干净,小手小脸也脏脏的,但陈争完全不介意,揪他们的脸,让他们揪自己的脸,很快和大家玩成一团。
那时候流行老鹰抓小鸡的游戏,陈争当“老母鸡”,尽心尽力地护着后面的“小鸡”,跑得大汗淋漓。
一下午过去,陈争和所有小孩都互相做过自我介绍,他很大方,长得也漂亮,当他问出“你叫什么呀”时,就连最自卑的孩子也会怯怯地开口。
“你,你好,我叫曹寿。”
“曹寿?你名字起得真好,长寿,万寿无疆!”他张口就来,夸得没心没肺。
黑瘦的小孩从未被夸过,也从未被祝福过,他在对方惊讶的眼中,就像是无比美好的天使。
一下午很快过去,卢贺鲸招呼陈争,“争争,走了。”
他玩得尽兴,朝小孩们用力挥舞双手,“我今天回去了,以后还要一起玩呀!好喜欢你们呀!”
在车上,陈争就累得睡着了,下车时都还没醒,卢贺鲸将他背到家,他说着梦话:“小舅舅,我们下次去哪里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