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她淡淡道:
  “我婆家有规矩,说是男子四十无子才可纳妾。我同我夫君成婚七年,后宅无一偏房,现下也不打算纳妾呢。”
  “我瞧着方姑娘模样周正,做个妾室实在是委屈了她。方老太太还是好好替她相看相看,而后挑个好郎君,嫁过去给他做正头娘子,也省得还要看家中主母的脸色。”
  这话说得不错,方老太太却是充耳不闻,只笑着说道:
  “那别人家的妾室不听话,自然是该狠狠教训的。可翠花儿一准听话!而且我们方家可是对夫人有恩的,您让我们家翠花儿去您家享享福,不也是挺好的吗?我听那村里教书的说,说什么……什么……”
  方老太太抓耳挠腮想了半天,忽然一拍大腿激动大喊:“给我个桃子,我就还你个李子!对对对,就是桃子、李子!您是大户人家,那就是讲究人,肯定有恩报恩啊!不像某些人。”
  说着,她白了丁梅一眼,阴阳怪气道:“我们家好心收留你,居然还敢撺掇我孙子分家。真是白眼儿狼。我呸——”
  这一番话,正着反着都叫方老太太给说了,几乎是要把姜蜜架在火上烤。
  姜蜜心中生恼,也不再给她们留面子,冷笑一声,而后便出言训斥:
  “是,你说得对,有恩报恩,有仇报仇。救我的是梅娘和方五大哥,替我送信的是方天方小公子,对他们,我自是要报恩的。”
  “但昨日有人来我面前说了一通腌臜话,指着我的鼻子骂我和我腹中的孩子。污蔑朝廷三品外命妇,恐怕是要被拖出去打板子的!你说我恩情都还了,这仇,我是不是应当也要报?”
  市井小民对高门大户,有着天然的畏惧感。
  方老太太被唬了一跳,可是想到姜蜜如今无人撑腰,又抖落起来,叉着腰骂道:
  “你吓唬谁呢你?啊?真当老娘怕了你这什么狗屁夫人不成?你这种狼心狗肺的东西,还当大官夫人呢!我呸——就该让我家翠花儿去当!”
  “什么命妇不命妇的,老娘不懂。老娘只知道,我家小天儿不去给你送信,你就当不了你的大官夫人!一个女人,没男人还敢这么横?信不信老娘把你卖给老男人!”
  有道是秀才遇到兵,有理说不清。遇到这种蛮不讲理的人,就该狠狠抽她两个耳光让她闭嘴。
  但如今姜蜜怀有身孕,还孤身一人,遇上方老太太这种野蛮人,也是一时没法子。
  可她更清楚,这种人,就是欺软怕硬。若她今日露了怯,这人能将自己给恶心死。
  于是姜蜜深吸一口气,面若冰霜,猛地伸手将那碗鸡汤给挥落到地上。
  若不是她力气小,她非得把那桌子给掀了不可。
  “说完了?”姜蜜抬眸,目光冰冷,仿佛一把寒刀刺入人心里。
  方老太太和方翠花皆是心肝一颤。
  丁梅望着那冷酷无情的眉眼,心生恍惚,仿佛是看见了那位谢指挥使,不由暗自感叹:还真是夫妻啊,可真像。
  姜蜜没察觉到丁梅的晃神,只是冷冷盯着方老太太。
  “说完了就给我滚。”
  方翠花露了怯,咬着下唇不敢说话。
  方老太太虽也害怕,却仍强撑着说道:“我我我……我告诉你!落草的凤凰不如鸡!你别得意!翠花儿,咱们走!”
  说着,她拉着方翠花的胳膊转身便走,直到跑出院子才松了一口气。
  “打脊贱娘,好个天杀的贼贱妇!敢这般对我?我非让她知道老娘的厉害!娼根淫妇狗贱人,就该卖到窑子里去让人睡!傲什么傲,我呸!”
  方老太太为非作歹这么多年,还没怕过谁。如今却被一个黄毛丫头给吓跑了,这让她面上怎么挂得住?
  是故这会儿什么脏话都骂出来了,简直不堪入耳。
  就是平日里听惯方老太太骂人的方翠花,此刻都有点不自在。
  “奶奶,”方翠花怯生生打断了方老太太的詈骂,“她不同意,我该怎么办呀?”
  方翠花如今也到嫁人的年纪了,十里八乡的小伙子,她是谁也看不上,一心想做有钱人家的富太太、富姨娘。
  而方老太太过了那么多年苦日子,如今膝下有这么个漂亮孙女儿,可不指望着她能攀上高枝儿,叫自己享享清福吗?
  如今听闻姜蜜丈夫是京城大官,可比那些肥头大耳的富老爷好多了。这祖孙俩怎可能不心动?
  “这事儿由不得她不同意!”方老太太眼睛一瞪,凶光毕露,“什么四十不纳妾,什么规矩,我看就是她编的!狗攮的贼妇人,我要是她婆婆,这种妒妇就该休回娘家去!给她脸了,白瞎老娘一只鸡,小贱人……”
  方老太太叉着腰,一路骂回家。
  待到晚上,方老太太也不知道是被什么神佛菩萨给点了一下,脑子突然精明起来。
  她拉着方翠花小声说道:“奶奶仔细想了想,咱去和那狗泼妇有什么好说的?贼歪剌骨,肯定拦着你进门。”
  “奶奶,那该怎么办啊?”
  方老太太眸中精光一闪,低声给她出主意:
  “那小贱人不是让你小哥去京城送信吗?你跟他一起去。到了那大官家里,你就借着送信的机会去勾引那大官。只要那大官要了你,那贱妇肯定拦不住你。到时候你就是大官的姨娘,享福着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