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言一出,周遭群臣内心各有不同。
  或懊恼、或惊疑、或艳羡。
  勇毅侯更是难掩喜色,急忙对着女儿道:“还不快谢过殿下。”
  抚琴姑娘面上露出恰到好处的羞怯,婀娜身姿轻移到中间,盈盈一拜:“臣女何莲儿多谢殿下夸奖。”
  萧君湛手持酒杯,微垂着眸子看向仪态万千的女郎,道:“继续。”
  何莲儿先是一怔,旋即反应过来,满脸娇羞福身应诺。
  琴声再度响起,只是这次不再是气势雄壮的入军曲,而是情意绵绵的江南小调。
  卫含章长在江南,也学过琴艺,听得出这是江南有名的烟云调,多为男子追求女子时所奏。
  这位何姑娘琴技不凡,素手拨弄琴弦的指法行云流水,赏心悦目,就算不知曲名的,也能在悠扬的琴声中,听出少女的羞怯与爱慕。
  ……谁见了不赞一句郎情妾意。
  男子风流不是错,美人本就该配英雄。
  更何况是当今太子,未来的皇帝陛下。
  卫含章站在冷风中听了会琴音,缓缓转身,见婢女担忧的眼神,微微笑道:“你先回去吧,我自己待会儿。”
  高台上的男人似有所感,眉头微蹙朝下方望去,无所获后收回视线,举杯淡淡道:“她如何了?”
  侍立在侧的宁海迅速反应过来这问的是谁,谨慎道:“您离开之后,卫姑娘哭了小半个时辰,晚上该用的药,方才送了过去,应当是喝下准备休息了。”
  哭了小半个时辰……
  萧君湛顿了一瞬,眼前全是小姑娘哭到红肿的眼睛,没人去哄,只能委屈巴巴的入睡。
  他试图按下满腔的心疼,可最终还是认命般放下酒杯起身,大步下了逐鹿台。
  ……怎么就这么能哭,他以为自己走了,她会开心的。
  悠扬奏响的琴音乱了几拍。
  抚琴的何莲儿看着那位万人之上的太子殿下走近,呼吸都下意识屏住。
  群臣目光各有异色,浮想翩翩间,萧君湛脚步越过她,停也没停的离开。
  就连余光都没有垂怜一眼。
  宁海暗自感慨。
  果然,除了对着那位时,他家殿下依旧还是从前的殿下。
  不近女色,淡薄无欲。
  女眷席中,江知雪也不自觉悄悄松口气。
  她就说,那位眼高于顶的太子殿下,哪里能瞧上这种微末伎俩。
  那人满心满眼,恐怕都放不下旁人了。
  …………
  理所当然的,主仆二人踩了个空,卫含章不在帐内。
  绿珠道:“姑娘说营帐待的闷了,想自个儿走走。”
  萧君湛看着空荡荡的营帐,道:“她下巴上药了吗?”
  绿珠垂眸掩下不忿:“……上了的。”
  萧君湛看她一眼,“晚膳呢,可有好好用?”
  “用了几口,便道没有胃口。”绿珠抿了抿唇,忽然跪地道:“奴婢伺候姑娘多年,头一次见她哭的这般伤心,方才逐鹿台上,您……”
  “你们去了逐鹿台?”萧君湛眉头微蹙,“她又哭了?”
  “没哭,”绿珠缓缓摇头:“但奴婢知道,姑娘难受。”
  闻言,萧君湛一怔,呆站原地许久,掀开帘帐走了出去。
  卫含章这会儿在哪呢?
  她在行营不远处的小溪边。
  抱着膝盖坐在一块大石头上,听着潺潺流水声。
  远处灯火通明,而这边昏暗无光,没人会留意。
  可就连这个地方都有人跟她抢。
  身后传来一阵熟悉的脚步声,卫含章眼睫颤了颤,捧着脸的双手放下,换成交迭在膝盖上的姿势,再将下巴搁在上头。
  一眼瞧过去只让人觉得温柔恬静,乖顺可爱。
  顾昀然从来没想过,这两个词会出现在他的小青梅身上。
  他立在原地,深吸了口气,“夜里风大,你伤好了吗,一个人出来不怕受凉?”
  他贸然出声,卫含章也没有惊讶,从小一起长大,这人的脚步声不要想能骗过她。
  可她不想说话,便一声不吭,一动不动。
  顾昀然等了会,想到这两日听到的流言,抬步走到她面前,轻声道:“是不是心情不好?”
  卫含章垂着眼,嗯了声:“确实不好。”
  盈盈月色下,她面容模糊不清,但沙哑的声音却瞒不了人。
  顾昀然面色一变,在她面前蹲下,可背着光,依旧看不清她的面容。
  不知道,她是不是哭了。
  “你别待在这儿了,”他蹲在面前,卫含章垂眼正好能看见他,道:“我们身份尴尬,不好独处的。”
  少年巍然不动,轻轻道:“你变了好多。”
  那么骄纵肆意的姑娘,竟然会谨慎至此。
  卫含章鼻头一酸,差点又要哭出来。
  她忍了许久,才道:“是我们都变了,顾昀然,你过的好吗?”
  话音刚落,她便反应过来。
  瞧她问的什么话。
  妻子刚刚亡故,就算再没感情,但他成为了鳏夫,又怎么能称得上好。
  顾昀然完全不介意,闻言只道:“你知道齐玉筱下葬那日,长公主对我说了什么吗?”
  卫含章歪着脖子看他,“什么?”
  “她告诉我,当日之所以逼着我家上门提亲,是因为有人授意,”他声音低沉,“甚至婚期这么紧急,定在一个月内,也是那人发话决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