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请慢用。”他优雅地躬身,接着退场。布莱雷利愣在沙发上,他开始怀疑布鲁斯那据说堪比人体雷达的警觉性了,他都没看清阿福从哪冒出来的!
这份下午茶里充满了老管家自己的创意,既有经典的纸杯蛋糕、松饼和阿福最引以为傲的布朗尼小甜饼,又有肉肠、鸡串、生蚝和三明治,主打一个男女混搭的风格。给布莱雷利的依旧是花草茶,阿尔塔蒙得到了一杯红茶,尽管他就算端着红茶也没办法大谈特谈莎士比亚——他不太喜欢炫耀自己的文学见解,夔娥面前是奶茶。
阿福大概是注意到了夔娥以往的习惯,她确实不太喝茶。按她自己的说法,其实不是每个中国人都爱喝茶。说起这个,他们之中相对喜欢喝茶的应该是阿尔塔蒙。
“仔细想想,这算不算一种刻板印象。”布莱雷利说:“亚裔都爱喝奶茶。”
“奶茶好喝啊,再说我又不怕胖。”夔娥拿起一块松饼。不如说以夜兔的体质和日常消耗量,她能多胖三斤她妈听了都得高兴一下。“之前讲到哪来着?哦对,你干不来回绝掉就好了。”
“不是干不了,只是……”布莱雷利想了想,发现很难解释:“好吧,也能查,我就是不太想掺和这种感情问题……那大概率和情杀有关。”
感情问题,布莱雷利要是那么定义的话,那听上去也确实有点麻烦。就像他们从前接到的关于扫除的活儿,运气不好就会遇上那种不愿意扔掉杂物的雇主。感情问题就像这些没办法断舍离的物品,冗杂、无用。可偏偏就因为承载了那么一点说不清的回忆以及微小的、不知是否还能再变现的利益而迟迟不被放弃,局外人当然能够毫不留情地将其抛弃,屋主就不一样了。
“情杀啊……”看在他们也跑了那么多年的委托上,夔娥就算是个木头也差不多能摸出了一些凶杀案的套路来了,正常情况下,哪来那么多逮谁杀谁的连环杀人犯,绝大部分案子发生的起因无非就是那几个:利益纠葛啦、见色起意啦、仇杀啦、感情纠纷啦,云云。情绪上头的一时兴起,或者蓄谋已久的安排,人心难测,无数不起眼的鸡毛蒜皮就能轻而易举地断送掉一个人的性命。
……至于阴谋和冷漠,那些就是另一个台阶的事情了,越往下看,就越深不见底。
说实话,在原本属于他们的事物被接手后,无所事事悄默声儿地占据了他们生活的大部分。他们只需要定期出现一下,偶尔去瞭望塔值个班就好——谁让现在世界太平!恶意还被关在哪个犄角旮旯里发酵,她想还问有没有什么他们能帮忙的,而布莱雷利闷不吭声地盯着他那杯茶,
一个荒唐的想法突然浮现在了她的脑海里:她居然觉得,布莱雷利看上去有些……疲惫,行吧,可能是因为他现在是他爹的外表。也许,他的疲惫也不仅仅是他的,还得加上这具已经不再壮年的躯体的,这些东西混杂在一起,又不巧让夔娥捕捉到,并笼统地被归为了她看不懂的某种倦意——目前的她还没办法剥离它们。
突然间,阿尔塔蒙起身抽走了那叠资料。
“等你想好了,再从我这里拿回去。”
他沉默了一下,说:阿莱,不要……勉强。
他的最后一个词说得很含糊,直到后来,布莱雷利回忆起这样一个阳光明媚的下午,他们难得围坐在阳光下,草坪宽阔,无人打扰,他总疑心,阿尔塔蒙想说那个词并不是……勉强。
……也许是阳光太过炽热,又也许一部分记忆被存储在了别人的身体了,他后来始终还是……不记得了。
第73章
二度下飞机后,他们在机场的便利店里随便买了几份便当,凑合了一顿早饭。等出了机场,克拉克才切实感受到了一种凉意,和依旧闷热如夏的南方不同,北方入秋冬这方面鲜少含糊。他们夹在人潮里,时不时还遇上两个拉客的司机——还有些面相年轻的,讲着一口还过得去的英语,问他们去哪,需不需要乘车。
这些统统被布鲁斯用中文回绝,随后他掏出手机,直接预约了一辆车。
戴安娜看着镶嵌在大厦中间的广告屏,上面正在播放一部电影的预告片,当特效轰鸣的声音被城市的噪声所淹没时,她突然意识到,她似乎从来没有看过中国的科幻片——多年来,科幻似乎是一个被好莱坞所垄断的概念。她自己的人生本就集神话与科幻为一体,足够拍十部大片,但她还是有看过几部比较经典的科幻片,并且确认在自己的观念中,这个国度似乎和科幻搭不上边。
就像某种文化名片,武打片,熊猫,又或者是会功夫的熊猫,带着面具的东方戏剧,茶,旗袍。
夔娥甚至都没怎么穿过旗袍,她更喜欢穿一种带着神秘纹饰的褶皱长裙,鎏金的纹路明灭闪烁,当她漂亮的眉目张扬起来时,她就和那身衣服融为了一体,她只需要带着伞,冷冷地站在那儿,就能像世人轻声倾诉,看啊,极致的美丽,极致的杀意,这两者从来都是不分彼此的。
戴安娜喜欢那姑娘,方方面面的。
所以她开始思考,这个她鲜少涉足的、也自有规章的国度,正如夔娥本身,似乎另有锋芒——不是《美国往事》中的华人街,不是成龙,不是古建筑,更不止是布鲁斯家里的那一整套昂贵瓷器。
尽管让夔娥自己来讲,旗袍也好看,不穿旗袍很大程度上是因为好的旗袍太贵,差的旗袍穿着难看,打架还不方便。涉及到概念方面的问题,她更难解释清楚了,她无法以一己之力为一个庞大、古老且有好有坏的国度作出一个准确无误的阐释,这简直是为难她这个干饭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