消除犯罪,尽可能地寻求有效的预防策略,这是社会正义所需要的。但另一方面,基本人权也规定,无论出于何种理由,必须坚持人人平等,也就是所谓的法律面前人人平等。
  所以如何对待触法精神障碍者的问题,其实也是社会正义和法律面前人人平等二者的对抗。而这个问题近年来会被反复提及的原因之一,正是触法精神障碍者再次犯案率的攀升。
  根本无须评论员指摘,国会也曾多次讨论这一议题,但始终没有出台相关法案。一直观望的原因,归根究底还是太难平衡人权问题。另外,那些对触法精神障碍者再次犯罪相当敏感的民众,对立法机构不痛不痒的态度也极其不满。
  这一倾向在网络世界上表现更明显。匿名论坛自不用说,个人博客和社交网络上呼吁隔绝触法精神障碍者的论调也甚嚣尘上。古手川只简单浏览了一下相关内容,就发现几乎所有匿名发表的意见,都在不断重复“隔绝危险人物”和“废除刑法第三十九条”的极端主张。不过最可怕的是,这些歇斯底里的呼喊,其实有着一定程度的合理性,也就是一个非常基础的问题:难道犯罪者以及潜在罪犯的人权,真的值得牺牲不特定多数人的生命去保护吗?
  在古手川看来,这是普通民众的心声。那些有家有室为人父母的人,更会这么想。
  面对始终不采取行动的立法机构,以及棘手的人权问题,媒体不敢轻举妄动,而民众则是越来越不耐烦。
  社会仿佛被安装了定时炸弹,躁动不安,而当真胜雄却依然不见踪影。
  第8章
  渡濑让古手川开车,前往浦和区高砂。该地位于埼玉地裁埼玉拘留所附近,驱车沿中山道一直往前,沿路布满了各种律师事务所。
  为节省花在路上的时间,大多数法院附近都是律师事务所林立。就跟河边多寿司店一个道理。不过这一带律师事务所的密度,还是蔚为壮观的。
  “当真胜雄的辩护律师,叫清水幸也。”
  “这名字没怎么听说过啊。”
  “卫藤律师死后,清水就一心想坐上人权派的第一把交椅,不过还没搞出什么名堂。貌似没什么人找他。”
  二人走进鳞次栉比的律师事务所大楼中的一座。此行的目的地,是位于四楼的樫山法律事务所。该事务所的牌子上,也写着清水幸也的名字。
  古手川二人向接待人员表明来意。五分钟后,清水律师终于露面了。
  “抱歉久等了。我是律师清水。”
  清水年龄在三十岁到三十五岁之间,矮个子,体格单薄,但看人时眼神高高在上,下巴微微仰起。不过在和渡濑对视后,他收起了傲慢。一脸黑社会干部风貌的渡濑让这位清水律师不自觉缩了缩脖子。
  “听说二位是为当真胜雄的事来的?不过很遗憾,我没什么好说的。”
  也不知道是哪里冒犯他了,开口第一句话,语气就让人很是别扭。
  “哦?清水律师您不是他的身份保证人吗?”
  “那又如何。他现在下落不明,根本联系不上。我这边也在犹豫还要不要继续跟他的委托契约。”
  “您好像还没有提交解约书?”
  “当事人不在,没法做成解约书。不过出个表明本人辞职意向的证明,也够有诚意了吧。”
  古手川不禁腹诽:什么狗屁诚意,听着就虚伪。
  眼下胜雄住址不固定,就算把证明文件寄到他最近的住址,也就是泽井牙科的宿舍,也只会落得个收件人长期不在,过了保管期限的下场。等保管期限过去,东西会被退回来,到时候他再次寄出,等第二次被退回以后,换成普通邮件再寄一次,这样一来从手续角度讲,即使胜雄没有拆过信封,也能视作成功表明了辞职意向,总之,清水想解约根本不用确认胜雄本人的意见,他不过想赶紧甩手脱身罢了。
  渡濑或许也看透了清水的小算盘,语带讥讽地开口道:
  “我没记错的话,先前的案子尘埃落定以后,您曾经在记者发布会上这样讲过吧:警方已经严重侵犯委托人的人权,我一定会和他一起,齐心协力攻克难关,让县警本部出面道歉并赔偿损失。”
  “我在发布会上说的,既不是谎话也没有夸张。青蛙男一案,他本来就是受害者,我的确愿意付出一切去保护他的权利。可是最关键的是他本人都下落不明,我又能怎么办?”
  坚称自己毫无过错的清水所说的每个字,都让古手川感到生气。虽然一般来说,警察和律师是敌对关系,但清水的这番言论,无论如何也不适合当着警察的面讲。就连古手川都这么想,普通民众想必也一样。一想到人权派竟然要被这种律师代表,古手川不禁心生同情。
  古手川心想,在观察人类方面,比自己更冷静客观的渡濑的评价必定更加辛辣,果然不出所料。听完清水的话,渡濑面露凶光的脸上,多了几分轻蔑的神色。
  “我们想了解一下当真胜雄的近况,希望您能跟我们讲一讲,他的病情到底得到了多大程度的改善,以及他出院之后打算干什么。毕竟清水律师您在他临近出院时还去见过他,不是吗?您肯定知道这些信息吧。”
  实际上,古手川曾向医院方面了解过胜雄出院前的状况,但医院方面出于保密义务,并未作答,古手川碰了一鼻子灰。所以现在只能从担任胜雄辩护律师的清水这里获取信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