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差点脱口骂出一句“畜生”。
  这是一篇刊载在《埼玉日报》上的八卦新闻。
  在御前崎家和打印工厂发现纸条的事,至今仍未发表,甚至连两县警方组建了联合侦查本部的事,也并未对外公开。这么做的原因只有一个,那就是暂时还不准备让外界知道青蛙男的存在。
  然而明明距离打印工厂案子案发才过了三天,怎么就走漏了风声呢。
  很明显,只有两种可能:要么是内部人员泄露了信息;要么是《埼玉日报》有嗅觉极其敏锐的记者。
  突然,古手川想起了那个他完全不想记起的记者,以及他那不怀好意的笑脸。
  “班长,这……”
  “是‘老鼠’。看一眼报道内容就知道是他。这种狗皮膏药似的煽情文章,简直就是那家伙的标志。”
  《埼玉日报》社会部记者尾上善二,人称“老鼠”,是个不管什么地方都钻得进去,并且不管什么地方,都能找到素材的老练的记者。之前的青蛙男案,就因为他不必要的报道,民众才陷入不安,导致了最后近乎混乱的局面。
  “那个浑蛋,就是明知故犯。明明很清楚自己干的事会引发什么后果,还明目张胆地写出这种文章。”
  渡濑满腔怒火,一把将报纸拍到桌上。
  古手川捡起报纸,继续阅读后文。渡濑给出的“狗皮膏药似的煽情”这个评价分毫不差。虽然没有明确表现,但报道字里行间,都在暗示这两起案子是青蛙男连环杀人案新的开端。
  去年年末发生在饭能市的连环杀人案,受害者按五十音图“ア”行顺序被杀害。这次的犯罪声明则称,将从“サ”行开始……
  下一个被盯上的,是名字以“シ”打头的人——拐弯抹角的写法更让人觉得不安,跟拐弯抹角地恐吓读者没什么区别。
  古手川感觉再次看到了青蛙男的本质。青蛙男的可怕之处,不仅在于其本人的残忍,把与案件并不直接相关的大众以及媒体卷入风波这一点,使其恐怖程度直线上升。
  “这么一来,面向全国发行的报纸肯定也会跟进报道。明天的晨报就是热闹的青蛙男复活庆典没跑了。”
  “那时候因为有地域限定,某种意义上恐慌程度也能得到一定压制,只能算是玻璃杯里的暴风雨。可这篇狗屎报道,完全暴露了青蛙男的行动范围已经不局限于饭能市,而是扩大到了埼玉和千叶两县,甚至搞不好还可能波及其他地方。”
  渡濑的怒火似乎要刹不住车了。古手川甚至觉得,要是此刻把报纸递过去,要么会被他扯烂,要么会被他吐上口水。
  “可是班长,范围扩大不也就意味着个人受害的风险降低吗?同样是‘シ’开头的名字,埼玉和千叶加起来,人数肯定会翻倍。”
  “你小子吃了那么大的亏,还不明白真正的恐惧是什么?”
  渡濑瞪了古手川一眼。
  “所谓恐惧,是未知和毫无戒备的产物。因为不知道会遭受什么样的袭击,所以人们会感到害怕。即便知道自己要面对的是什么,也会因为没法防御而恐惧。的确,就像你说的,被盯上的概率会降低,但光凭这个能否安心得另当别论。”
  “为什么?”
  “概率只不过是种理论,可恐惧是感性的。你想象一下,读过青蛙男的报道,被电视节目用受害者的悲惨遭遇洗过脑之后,再被扔进黑暗会怎么样?除非迟钝得异于常人,否则是个人都会有所戒备。这世界上,能保持理性冷静、克服情绪波动的人少之又少。关于这点,你小子应该再明白不过了。”
  的确。古手川回想起暴徒袭击警察署的画面,咽了咽口水。
  突然,身体中关于疼痛的记忆被唤醒。当时被殴打带来的痛觉,他至今仍然无法忘怀。
  那时候被恐惧支配、极度害怕遭遇危险的人们,在短时间内便失去了自制力。毕竟自我防卫是所有动物的本能,人类也不例外。
  “这和传染病是一个道理。”
  渡濑不耐烦地说。
  “不管是谁,都害怕染上传染病。如果看到媒体报道,说某种传染病传染路径不明,治疗方法不明,那大家首先肯定会选择减少外出。恐惧只会不断蔓延,绝不会减轻。”
  古手川明白渡濑的意思。
  如果人们知道,凶手完全无视性别差异、资产多寡、美丑、日常行为、居住场所、身体特征、正常或残疾,只根据名字选择下手目标,任谁都会感到困惑,会对这不讲理的行为感到生气,会为这无药可救的局面战栗,更何况大家还无处可逃。也许飞到国外多少能安心点,但能选择买机票逃离对杀人狂的恐惧的人,肯定是少数。
  “不仅是《埼玉日报》,其他报纸和周刊也会不计后果煽动读者的不安。它们不仅不会呼吁大家注意安全,反而会火上浇油,加剧恐惧的蔓延。”
  “那让他们控制一下报道内容……好像的确不可行。”
  “凶手的目标不过是几个人。但随着案情发展,潜在被害人不断增多,我们需要追踪的嫌疑人也会变多。”
  渡濑说完,陷入了沉默。
  古手川明白,渡濑的沉默是出于担心。
  担心这次的案件,是去年青蛙男案的重演。
  再这么下去,侦查本部工作依然毫无进展,凶手却会不断犯下新的案子,媒体报道会越来越多,民众对警方的不信任感则会越来越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