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院、迟了、死了——
  传入通信指挥室的都是只言片语,并且一直在颤抖。
  看来现场是即便在外行眼里也明显来不及送医治疗的局面了。报案人似乎是外籍劳动者,不管接线员如何询问,对方的回答始终不得要领。滑井也因此陷入了无法言喻的不安。
  滑井把车停在工厂旁,钻进了拉好的黄色警戒线。看起来鉴定科已经结束了工作,正从里面一个个往外走。滑井向其中一人搭话:
  “今天收工可真快啊。离接到报案才过了一个小时吧。”
  闻言,鉴定科的人面色愁云惨淡:
  “警部先生,这可不是个能好好干活儿的现场啊。”
  说完,便匆匆离开了。
  不安中又平添了一分阴森的气息。
  走进工厂内,警官正在对一名男性进行询问。看见滑井,警官赶忙敬了个礼。
  “这位是?”
  “工厂主任番场先生。”
  被介绍姓名的番场像只稻米蝗虫似的,不停地点头鞠躬。小眼睛和略驼背的身形,给人一种非常小心谨慎的感觉。
  “给您添麻烦了……”
  “是发生什么事故了吗?110中心的人说,现在还不清楚发生了什么。”
  “发、发现现场的人是值夜班的人。”
  “值夜班?”
  “最近订单变多,所以我们也采用了二十四小时工作制。”
  据番场所言,事情是这样的:
  “屋岛打印”是一家制造打印机配线基板的工厂。自去年开始,来自海外客户的订单猛增,所以这家工厂也转向了二十四小时工作体制。不过晚上九点到早上八点轮班的,几乎都是外籍员工,本次第一个发现现场的,就是一名伊朗人。
  “但我听说,死者好像是一名日本人……”
  “好像?”
  “根据目击同事的证词,死者肯定是佐藤君,也就是佐藤尚久,今年秋天刚成为我们的临时合约工。不过,那个,那什么,我去看了也没能认出来……”
  “您是说主任您不能确认死者是不是本人?”
  “那个样子实在太……”
  番场一边说,一边皱起了眉头。
  大概是为了防止微小粒子附着到打印机基板,工厂内部入口有两层。据介绍,本来进了第一道门就需要换上防尘工作服,但事态紧急容不得照章办事。
  第二道门刚一打开,药物的臭味扑鼻而来。空气中有酒精和铁,以及燃烧的气味。
  “这是烧了什么东西吗?怎么有股烧焦的气味?”
  “那是加工硫酸的臭味。基板制造会用到硫酸铜,所以工厂里随时备着浓硫酸……啊,就是那里。”
  顺着番场指的方向看去,个子很高的死因裁判官正茫然地站着。他身前摆着的,是一个高度及腰的容器。
  “呀,是滑井先生您来啦。”
  看死因裁判官笑得有气无力的样子,滑井知道自己的担忧成真了。
  “尸体就在这里。”
  死因裁判官用下巴指了指容器。直径长达三米的池子里,铺了一层淡黄色的浑浊液体。
  池子中央,飘着一个奇怪的东西。
  乍一看,还以为是一个奇怪的装置。
  看上去像是一个成年男性在浴缸里泡澡,能看清的,只有他露在水面上的脖子以上的部位,水面以下摇摆着的身体,则已经裸露出肋骨。应该存在于肋骨下方的脏器,已在溶液中溶解,失去了形状。四肢也溶解了大半,大腿骨隐约可见。
  突如其来的钻入鼻腔的异臭,仿佛要毁了人的鼻子。肉烧焦的臭气和药剂的臭味浑然一体,释放出无法言喻的刺激性气味。仔细瞧才发现,本以为还能看的脖子以上的部位,也从接触到溶液的皮肤开始溶解,脂肪和组织扯着丝向周围摊开。死者大概穿着工作服,下半身的衣服也早已溶解,液体表面只剩下几片纤维残片孤零零地漂浮着。
  滑井沉默了好一会儿没说话。
  这是一个正确的决定。否则要是吸入了周围肉溶解的臭气,怕是要吐出来。滑井赶忙掏出手绢捂住了口鼻。
  “死因裁判官,这……”
  “如你所见。好像是不小心掉进了装着浓硫酸的池子。”
  死因裁判官指了指脚边。只见地板上铺满了防止滑倒的橡胶地垫。
  “按道理说是不会脚滑的。不过这位死者好像没戴口罩,鉴定科的人在工作台上发现了口罩。”
  大概是工作中出于什么原因暂时摘掉了口罩。如果是这样,那当事人无疑是小瞧了现场的危险程度。
  “死者可能是在毫无防护的情况下,吸入了酒精药剂臭味,失去了意识。也有可能是连续深夜工作,睡眠不足导致的。总之是身体失去平衡,落进了硫酸池。大概是这样的状况。”
  “能辨明身份吗?”
  “好歹还留着头部嘛。啊,快把人从池子里捞出来。一直这样太可怜了。”
  死因裁判官对一旁的鉴定人员和警官说道。然而,谁也没有率先站出来靠近池子的意思。这也不奇怪,再怎么说是工作,去抬溶解了大半的尸体也不是什么轻松的差事。
  考虑到硫酸液体会腐蚀塑料布,工作人员把尸体放到了撤下了橡胶垫子的水泥地面上。虽说赶时间,但这说到底也是不带敬意的处理方式。不过毕竟尸体状态已经成了这样,也实属无奈之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