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不给他打个电话吗?”陆离怂恿,“或许这是你最后一次和他说话了。”
  朱熙沉默许久,她看着陆离怀里的祝巧,小巧现在已经说不出话了,嗓子里冒出的是嗬嗬的吸气声,听起来骇人极了。她想起很久以前,小巧会缠着她问爸爸在哪,爸爸是什么工作的,她则会不耐烦地说不许叫他爸爸,他的工作是懦夫。说起来,朱友诚好像从没有机会见祝巧一面,他连宗祠的大门都无法迈入。
  就当是为了小巧……
  朱熙一叹气,打通了通讯录最底端的那个号码。是秒接的。电话那头的男人声音有些颤抖:“……熙儿……?是你吗?”
  “朱友诚,我和小巧原谅你了。”说完这句话,朱熙直接挂断了电话,不给当今神州的皇帝一句说话的机会。
  陆离啼笑皆非:“朱熙,你们这父女关系未免也太僵硬了。”
  “……或许吧。对我来说,父亲不过是阎如君杜撰出的一个充满仇恨、懦弱与胆怯的形象,我和小巧其实是无父无母之人。”朱熙目光灼灼地盯着陆离,“姓陆的,如果,我是说如果,你的亲生父母此时找到你,打算让你认祖归宗,将你此时打拼下的事业瓜分给你那些衣食无忧又素未蒙面的兄弟姐妹,你愿意吗?”
  “我也是无父无母之人。”陆离的回答很简单。
  如果他们想找回陆离,自然有一万种方法,他被丢在廉租区,又在廉租区长大,这十八年来,他们有无数次机会回廉租区打听一个男孩。
  也许,他只是一对普通工人情侣在一次纵欲后的意外产物,怯懦的年轻父亲不敢承担富余幼崽的责任,便将他丢在垃圾桶边,连名字都没给他留下。陆离也许继承了他们性格中对欲望的直率。他没有什么隐藏的显赫身世,也没有什么惊世绝伦的天赋,他只是一个平常的陆离罢了。
  朱熙笑了,她之前哭泣的泪痕犹在,此时笑又似哭:“你也是个没爹没妈的。”
  第25章 红线天注定(上)
  此时这句“没爹没妈”不是侮辱,反倒有几分同病相怜的惺惺相惜。陆离陪着她笑了几声,笑声被怀里祝巧的干呕声打断了。小巧现在一定很痛苦,死亡的过程被强行拉长到三个小时,这三个小时,她要仔细地品味死亡的每一点滋味,要认真地感受自己一点点失去对身体控制权的绝望。痛苦不是发生在陆离身上,却远比他亲自经历更难以忍受。
  如果……
  如果他没能化解或转移代价的话,他绝不能让其他女孩再体验一遍这样的痛苦。
  阿婆不再理会他们,跪在灵牌前,焚香跪拜,嘴里念着一些向祖先道歉的琐碎话语。朱熙也抽了一根香,学着阿婆的模样行跪拜之礼,陆离本来也想照做,可想到自己不是朱家人,没资格向人家的祖先道歉,便且作罢。
  “姓陆的,到时候温琥珀怎么进来?”朱熙忽然想起一事,“现在宗祠外杀手把我们团团包围,难道要温琥珀从杀手中穿过来?”
  陆离沉默片刻:“你抱好小巧。阿婆,请问厕所在哪?”
  “姓陆的,我问你话呢!”朱熙有些失了方寸,没了平日那份精明能干的模样。
  阿婆没有回头:“在你的右手边。”
  陆离来到厕所边,还好宗祠虽然古旧,但厕所不是旱厕。他蹲在墙角一阵倒腾,如果没记错的话,祝巧曾说过,她小时候通过厕所边的暗道溜出去过,那这条暗道会通向哪里呢?
  朱熙不知何时跟了过来:“姓陆的,你吃什么呢?”
  陆离没想到朱熙还有黑色幽默的天赋,他掀开墙边一块瓷砖,果然看见一条暗道。朱熙惊讶地说:“你怎么知道的?……小巧连这种事都告诉你了吗?”
  陆离捏住鼻子:“有点臭,我看看这条暗道通往哪里。”朱熙犹豫了片刻,还是没有跟着陆离钻入这条黑黝黝的暗道。原地等了大概十来分钟,陆离又狼狈地爬回来:“这条暗道通往两个街区的商业街,那边没有被封锁,都是人,阎家的杀手肯定不敢去那里堵人。到时候只能委屈一下琥珀从那里爬进来了。”
  他从暗道爬出来,感叹一句:“没想到小巧小时候就在这种暗道里爬来爬去,这丫头也真苦命。”
  朱熙柳眉微提,不客气地给了陆离一个肘击:“你还说小巧的坏话?!”
  “嘶,你下手很重你知道吗?”其实并不重。
  “打的就是你!”
  “你……”陆离算是知道朱熙这娘们的脾性了,就是不愿承认自己低人一等,做什么都要强压别人一头,“不和倔驴一般计较。”
  二人回到宗祠大堂,只见祝巧已经完全没了声息,如若不是还有微弱的呼吸,此时她已经与死人无异。见此情景,刚才还稍有放松的二人又感到一块大石压了下来,他们隔着祝巧相对而坐,陆离将事情的始末打成文字发送给温琥珀,方便她路上研究,朱熙则不断给自己的心腹打电话,为温琥珀的到来大开绿灯。
  陆离还是有些不放心:“阿婆,用琥珀的记忆作载体真的不会伤害她吗?会不会有什么副作用?比如失忆,比如一睡不起之类的?”
  阿婆将最后一炷香插好:“陆离。巫女是不能有邪念的,我是不会骗你,也不会害了那姑娘的。”
  “回溯的原理,不过是在记忆的基础上时光倒流,对她来说,不过是做了一场走马观花的幻梦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