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侨商人从国内采购丝绸,运到朝鲜售卖,用卖丝绸所得的钱在朝鲜购买金砂,运回国内售卖。就这样,货轮往返于中国与朝鲜之间,才能保证利润。
左佑佑开始看1902年的信。
金砂自接电后本欲照市而作但山东人由160吊抢至165吊要打至37匁方能承本照来电36.2匁亦不合寸故不敢强作近两日山东人暂止手沪价则跌7.8吊未知
句读后如下:
金砂自接电后,本欲照市而作,但山东人由160吊抢至165吊,要打至37匁方能承本,照来电36.2匁亦不合寸,故不敢强作。近两日,山东人暂止手,沪价则跌7.8吊未知。
这封信说得是,山东帮在朝鲜反常地大量收购金砂倾销往上海,导致上海的金砂饱和,价格开始跌,甚至要跌7,8吊之多。
上海?左佑佑又看出了问题,山东帮为什么要打压上海的金砂价格?
上海是万泰和号的大本营!
1902年,山东帮与柏氏家族联手,在彩票领域共同逼退湖北帮。山东帮此时却在上海的金砂价上做手脚?
左佑佑后背发凉。
这是一场山东帮针对万泰和号有预谋的围剿!
等到了1903年,仁川分号的书信说:
详付各货去汉因连日山东人货多夺装于本号人力不及所以未能装上
结合当时山东帮在朝鲜的主要商品丝绸,这封信的意思是,把丝绸从仁川港发往汉城时,山东帮抢夺仁川港到汉城的商路,大量倾销丝绸,仁川分号人手不足,没能把自己的丝绸发出去。
又过了一些时日,1903年的第二封去信只有匆忙的寥寥数语:
东帮匹头多来料难得回好也抛抛抛
根据当时的情形推断,这封信是在发出警告:山东帮的丝绸已经在汉城大量上市,仁川分号预感到丝绸销路将受到影响,决定迅速廉价抛售底货。
只可惜1903年的两封文书根本未曾离开仁川,而是被山东帮拦截下来。这意味着,书信寄出的时候,仁川港到汉城的物流网络已经彻底被山东帮把持。
这说明一个可怕的真相:
对于山东帮在仁川港的布置,其他地方竟然一点都不知情。
国内的广帮商人不知道。
上海的万泰号不知道。
汉城的万泰和号,柏杰生,自然也一无所知。甚至,他与山东帮还是盟友的关系。
这封信夹在山东帮的文书档案中,百年后终于山东帮的史料中被人摘出,放回广帮的史料,辗转到首尔大学图书馆古文献资料室,又被海川君找出,与左佑佑见面。
120年以后,左佑佑看到这封信,情不自禁地说出了两个字:
快跑!
可惜,这两个字永远都不能透过120年的时光,传到朝鲜汉城,雄心勃勃的柏杰生中。
左佑佑终于知道1903的万泰和号发生了什么。
1903年,柏杰生32岁,正是踌躇满志的时刻。他与山东帮联手打败湖北帮,瓜分湖北彩票市场。谁料商场尔虞我诈,山东帮在汉城与万泰和号联手,在仁川却进行了一系列暗地里的动作,抢夺仁川港到汉城的商路,抢占丝绸市场,直接导致柏杰生的丝绸无法售出,积压在手。雪上加霜的是,山东帮在1902年砸下上海的金砂价格,导致柏杰生的回船毫无盈利可言,丝绸积压与金砂亏本,影响了柏杰生的现金流,最终被迫退出彩票市场。
左佑佑掷地有声,声音在茶水间里回荡。
她刚刚按捺不住心潮澎湃,给柏辛树打了个电话,原原本本地把自己的推断告诉他。
柏辛树的声音沉稳:还记得我们在富阳找到的报纸吗?
左佑佑开始翻手机相册。
四版。广告。万泰和号,招租,五房商店和十八间瓦房,位于汉城中署庆幸坊汉原宫第6统6户,1904年。她念。
这一切就顺了。左佑佑说,1904年,万泰和号缩小经营规模,用部分商铺收租。
柏辛树思索了一番:不对,不顺。
哪里不顺?
万泰和号没必要缩小规模。柏辛树说,因为万泰和号是上海万泰号的分号,本质上来说,现金流断裂应该有万泰号兜底才对。可是万泰和号缩小了自己的经营规模,说明万泰号并未给他兜底。
啊?左佑佑这才意识到,对啊,它是个分号啊!
有两个推测。柏辛树推测,第一,上海万泰号拒绝帮万泰和号兜底;第二,万泰号与万泰和号达成了某种协议,万泰和号独立出来,自承亏损。
或者合二为一。左佑佑说,上海万泰号无力兜底,所以二者达成协议,万泰和号独立。
继续大胆推测:达成了什么协议?
在商言商。左佑佑思索一番,自然是补偿。
柏辛树没有发表意见,而是鼓励左佑佑继续往下说。
任务这不就来了么!
√用实际行动支持左佑佑(1/4)
山东帮出手打压上海金砂价格,受到影响的必然还有上海万泰号。或许,那时上海万泰号的资金状况也不佳,所以没有能力帮万泰和号兜底,也没有能力消化积压的丝绸,更没有能力给出足额的补偿。左佑佑试图把逻辑理顺,所以,陈平原和柏杰生便和气分手,陈平原给柏杰生部分补偿,这种补偿可必然对陈平原也是有好处的;而柏杰生与陈平原拆帐,从此自负盈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