德元帝眉头紧锁起身走到案前,朝众官员说:“难道真依你们所说重丈土地?此事工程巨大,我看不如押后再议。”
“陛下,此事等不得,浮逃户越来越多,家家都弃田而逃向外地。”袁纮朝德元帝深揖一礼,言词极其真切,“以致荒田皆被王公贵戚所垄断,农户无田可耕无法上交赋税。国库虽是充盈,可如此下去终有吃尽的一天。启用新税法及土地法迫在眉睫啊,陛下。”
此时又有几位官员站出各抒已见,有同意也有反驳。唯独历来在朝政上大权独揽的刘千甫始终静立站着没有说话,德元帝看刘千甫没有发言,便又将事情拖回水灾上。
水灾泛滥,德元帝点御史大夫徐子谅替他出任江南巡视赈灾,户部侍郎出任郑州巡视灾情。事情商量完毕后,德元帝对于袁纮提出的新法避而不谈,匆匆罢朝。
--------------------
第99章 忘年
过了午后雨水小了许多,却还是闷热无比,热浪夹着雨滴落在长安各处。郑郁接了袁纮令后就顶着雨去魏国公府。
才迈进魏国公府的正厅,郑郁就见厅中已坐了几人,看到厅内人时顿时愣了一下。
榻上的袁纮捧着茶拧眉没说话,刘千甫在旁翻着历年的税收账册,下列的方案前还坐着新任户部尚书孙正、司农寺卿、御史台及中书门下的几位官员。
此刻官员们都在议论,议论新法。故此袁纮和刘千甫都从骊山赶回。
除了袁纮和刘千甫,其余人见郑郁见进来都点头示意。袁纮看他进来,抬手道:“来了,快坐吧。”
郑郁点头看袁纮指的位置位于他下方的几案,只比他和刘千甫低了些。
“新税法必须颁行。”刘千甫将账册丢在案上,说,“灾民荒逃至中原,贫瘠地方的人口越来越少,还不论诸多的浮逃户落草为寇,时时侵扰百姓。今年与前些年相比,收上来的税越来越少,其根基皆因土地被王公大肆占有。”
郑郁在来前就知袁纮与刘千甫要推行的法政。
大雍国库历来靠税收充盈,可近些年人口陡然增长,土地无法准确的分到所有人手里。百姓本为土地耕耘,粮食丰收后以交税。
粮食、绢布、劳力都是成年男子需要去面对的税,但百姓能耕种的土地却十分稀少,相反世家王公手里的地尽是肥沃良田。加之钱与布匹的货钱等同不一,导致交税时需交一贯多才抵得上朝廷规定的一贯。
以致税收市场越来越严重,更莫说土地问题。
如今这江南再起水灾便是给了朝廷最快的一鞭,灾民四散,无地可种只有落草为寇,侵扰百姓和朝廷。最要紧的是百姓交不上税,国库就没钱,现今是朝廷拿钱养着军队,若是兵士无军饷养家,只怕是会哗变。
新法便是重丈土地,以家中男丁人数规定授田的数量,税钱由土地贫富户等与人头交予。并重订交税日期,去除多余税钱,只收土地钱及粮食。
“这法子三年前也提过。”袁纮又倒满了茶,说,“你看朝中有几人答应?世家联合上书抵制,以严明楼、乔省恩及王公贵戚为主,在紫宸殿里,我与他们吵了那么久,你也不是没看见?”
而还有一群人则在隔岸观火,譬如温元皇后的母家曲家。
刘千甫冷笑:“一群饭桶,把朝廷拖垮了他们就高兴了?就算世家反对,你我为臣更应逆风上行。”
郑郁看出这一点,在此等国家大事上,袁纮和刘千甫的意见高度一致。此税法触犯的是世家贵戚的权益,而袁纮与刘千甫非世家出身,自然不会在意这些。最要紧的是,朝廷能征用的土地越来越少。
新任户部尚书孙正道:“可此法三年前有惠文太子助力还是未能推行,如今又如何实施?”
刘千甫冷冷道:“世家依附朝廷而生,此事不解决,哪还有什么世家存在?!”
“刘相公,此法重推受到阻力怕不是一星半点。”司农寺卿说,“想从世家和贵族手里把田地拿回来重新丈量,谈何容易?且王公贵戚拒不交税,国库七成的钱都来自于百姓,这如何是好?”
刘千甫沉着脸没有说话,袁纮道:“此前本有参军服役用以抵税,后来朝廷花钱养兵,这事便算了。官与士族谎报土地,朝廷面临的局面不是诸位可以想见的,就算世家反对,诸位也愿一同上书吧?”
众人都点头赞同,此时孙正朝郑郁道:“北阳王也是赞同此法了?”
世家与皇权之间的漩涡,从来不是一点半点就可以脱身的。
郑郁微笑道:“于民于国有利的,家父自然同意。兵士军饷皆来自国库,土地问题是重中之重,军饷发不下去生变的可不是草寇了。”
他知道袁纮让他来的意思,得军中士兵支持,这新法才能推下去。三年前推行新法时,郑郁尚在孝期,郑厚礼卧床养病根本插手不了朝政。但对此法,郑厚礼还是支持。
而王光林则是顾左右而言他,迟迟未上折子,气得刘千甫写信怒骂。这也导致世家与宗亲钻了空子,联合上书抵制。在紫宸殿内跪了一片,德元帝怕闹起来直言拒绝新法。
最主要的是那时的太子是林怀清,刘千甫根本没帮太多。
“郑少卿见识远大,诸位要多思量才是。”刘千甫淡然一笑。
今日谁进了这魏国公府,谁就是支持新法的人,也会是来日世家攻讦的对象。厅中说话最有分量的还是刘千甫,他一开口,就证明两党暂时和睦,而他们现在的对立面则是世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