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经让他们无比愤恨的东西,在最初的愤怒随着不断的胜利慢慢变淡后,有不少军雌都会在休息的时候悄悄再次点开这份投影。他们并不能接受白洱做出的事情,但着并不代表着他们不会从中窥见别的东西。
帝国的雌虫从出生起便被教导着要用生命来保卫种族,保护雄虫。他们早早地便知道了自己将来会为了精神海的稳定,为了活着而奉献出自己的财富与尊严。
很长一段时间内,他们能够找到的最为体面的道路便是费心竭力去寻找一位不那么糟糕的雄虫,或是干脆留在帝都之外,将生命留给这里。无论是为了自己还是家族,他们都得接受这份哪怕付出了一切,也未必可以得到雄虫怜悯的宿命。
可忍让与顺从并未带来眷顾,随着雄虫不断地变本加厉,不甘与仇恨逐步酝酿,时不时便会有虫因为不堪忍受选择用极端的方式结束生命。
但此前类似的话题都会被隐藏,帝都会刻意公示出来反抗的代价,震慑其余的雌虫。
白洱算是第一只用如此激烈的手段来反抗的雌虫。他将代代深埋的苦痛直接揭露在了所有虫面前,他的决绝与疯狂震动了整个帝国。那份投影初看只觉愤怒,当愤恨一次次入骨后便是让虫发凉的悲哀。
他们面对雄虫时,除了不顾一切毁掉这一切,竟然没有别的办法。无论律法与伦理皆不支持他们进行反抗……
这股情绪最初只出现在很小的范围内,但军雌们之间消息本就是互通的,它随着时间无声息地弥漫开来,一点点冲淡了胜利的喜悦。原本的喧嚣归于平静,不少军雌将视线落在了正在清理战场的队伍上。
曲奈组织了不少虫来负责这件事,还有不少雄虫自发参与了进去。其中最为醒目的虫有着一头金黄的头发,他们都知道这是皇族的雄子,在另外一位雄子因为身体不好很少出现的情况下,他很可能会是下一任虫帝。
如今的这位虫帝……他曾经是军雌们的希望,他们追随着他,簇拥着他,让他以雌虫的身份成为了虫帝。
他们满怀期待的等待着,最终却等到他背弃了自己的承诺。而西清羽呢?这位殿下又会怎么去做?
喻游感知到了周围这种情绪悄然的转化,他其实早在其余虫谈及到南蔺时便停下了精神丝的引导,毕竟这种事过犹不及。但其余虫情绪的发展甚至比他的预想还要更快。
喻游心头微微叹气,他此刻也终于达到了目的地,面前是一处空荡的大型墓穴。
还能辨识出面目的军雌会在记录身份后按照他们提前留下的愿望来决定是回归帝都,还是葬在这里。而有些虫已经无法辨识面目,留下了残破的躯体,他们只能统一安葬在这一处,墓碑上无法刻下具体的名字。
喻游走到这里的时候,火光已经逐渐变暗。除了来往运送尸体的虫,这里不会再有别的虫前来。
慕泽打开了自己手中沉重的包裹,里面是不久前曲奈派虫送来的一些破碎的衣袍、混着血迹的泥土、还有残留的仪器碎片。
他的目光落在其上,有些出神。
喻游查看了一下周围的情况,最终选定了一处可以远远望见帝都的方位。在慕泽拿起一旁的工具进行埋葬的时候,喻游配合着精神丝用锋利的武器在石块上慢慢雕刻着。
有柔和的风缓缓地吹向这里,带起喻游几缕银白的发丝。喻游擦去手上的碎屑,他看向沉默的雌虫,“慕泽,我给你讲一个故事吧。”
“在很久之前,这片土地的正中还没有遍布的危险,它祥和而又平静。其上生存的生灵大多从出生起就有着强大的精神力,他们科技发达,文明璀璨。他们制定了严格的律法,来惩罚不公,保护弱小……”
喻游慢慢地讲诉着自己窥得的曾经,讲述着他那些存在于他记忆中的人,自己的出生、学习、战斗与死亡。
他的故事其实很简单。
慕泽听着喻游的讲述,同时他沉稳而缓慢地将一件件分辨不出主人的遗物放入墓穴。他将墓穴封闭好,静静地注视着。
他原本在这时该很是悲伤的,但他似乎又能透过喻游的讲诉看见那个生机勃勃的世界。
喻游将手里刻好的石碑交给了他,上面是工整的两个字,“南蔺”。
慕泽看着墓碑上的字迹,想起了与白洱最后见面时的画面,他们擦肩而过,白洱只给他留下了一句话,便头也不回的离开了。
等到将一切安置完毕,慕泽抬眼看向身旁等待的雄虫,蔚蓝的眼眸已经恢复了沉静,“雄主,他当初是不是在与我告别?”
喻游明白这个“他”是谁,他的声音很轻,“慕泽,你应该开心,时时活在悔恨与愧疚中并不轻松,于他而言,这反而是新生。”
喻游带着这只雌虫走出了墓地,不远处篝火遍地,在黑夜里极为明亮。
“慕泽,当我们带着雄虫去向南蔺基地时,他便已经认可了你的选择。他也给出了他的答案,一味的杀戮的确并没有办法解决所有问题,所以,他们愿意为了那份希望选择另一条道路。我们现在要做的该是实现他们的理想。”
慕泽也跟着喻游看向了那些坐在篝火旁的雌虫与雄虫们,“会成功吗?”
喻游知道从这里可以眺望到帝都,他带着雌虫向着光亮处返回,“会成功的,他们会在这里看着我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