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了证据的御史中丞都来不及用午膳,顶着大太阳就赶忙进宫面圣去了。
  与此同时,大理寺也上门要调查屈夫人——这证据倒不是赵瑾作假,画堂南畔送出来的消息,这位还真不清白,物证充足,而人证也不急,大理寺审上几回应当就有结果了。
  紧接着屈良也被上门调查。
  因为惜夏要准备“证据”的关系,其余人现在还没被安排上,不过谣言已经透出去了,眼下屈府人人自危,应接不暇。
  由于几个能做主的进宫的进宫,上大理寺的上大理寺,屈府虽不至于一团乱,但的确松懈了许多,以屈三的本事足够应对了。
  不知是不是好事成双还是坏运连连,就在屈府与平阳侯府各自占据京城流言半边天时,御史台提议先行定罪承恩公,以平天下举子之怨。
  而韩文彦又一回敲响了登闻鼓。
  第698章 状告屈学士
  金銮殿。
  正在为屈学士和裴西岭吵翻天的百官看着又被带进来的韩文彦,不由梦回年前。
  当时的韩文彦也是一袭白衣模样,敲响登闻鼓,被打了三十大板,一脸隐忍坚毅地被带进了金銮殿,如今依旧。
  特么连衣裳都没换!
  上回他是状告孝纯县主,不知这回又是告谁。
  建文帝显然也记得,看着下头的人,近日被两桩大案磨得泛疼的头一时更疼了。
  又来事了。
  “韩文彦,你有何冤诉?”他面无表情地开口。
  韩文彦行礼过后,郑重开口:“回皇上,学生要状告屈学士科举舞弊,栽赃陷害朝廷命官!”
  他话音一落,百官都面带震惊。
  承恩公与平阳侯还没能洗脱科举舞弊的罪名,又牵扯出个屈学士?
  要命的是屈学士因为御史中丞交上去的那几封与图尔来往的信,已经被刑部严查,现在连金銮殿都上不了。
  顶上为他说话的只能是二皇子党。
  “证据呢?”韩锡开口。
  韩文彦自是不惧:“回皇上,春闱前屈学士曾找过学生,直言可助学生得中状元,只需学生俯首称臣,学生并不敢应,屈学士却苦言相劝,因其生性谨慎之故,并未与学生签订契约,只留了信物。”
  说罢,他将手中的玉佩呈上。
  韩锡嗤笑一声:“没有契约,只一个随手可见的玉佩,谁知你是偷来的还是捡来的。”
  韩文彦反唇相讥:“如屈学士此等位高权重又谨慎之人,拿一纸见不得光更注定做不得数的契约,给人留下把柄才叫可疑吧!”
  他话音一落,金銮殿短暂寂静了一瞬。
  承恩公亦是位高权重又谨慎之人,他却留下了明晃晃的契约与把柄。
  其实也不是没人有过这个疑问,但碍于刑部证据确凿,外头流言又来势汹汹,那群读书人更是闹腾得欢,除了六皇子党与少数保皇党,没人为承恩公发声罢了。
  韩锡脸色未变:“你莫不是要说仅凭你上下嘴皮子一碰和一个来历不明的玉佩,就叫皇上判定屈学士科举舞弊,冤枉诬陷承恩公与平阳侯?”
  “自当以证据与事实为准。”韩文彦道,“只是如此重案要案应当慎之又慎,而非冤枉任何一位忠臣。”
  “证据确凿的事,如何冤枉?”
  眼见着这两人要在金銮殿上吵起来,闵尚书率先出声:“二位冷静些,韩公子,你且说说你可还有其他证据,若仅凭一块玉佩与你一面之词,未免太过单薄。”
  韩文彦抿唇开口:“屈学士老奸巨猾,连见面都是寻着夜深人静之时拜访,我身边下人倒可作证,但想来韩少卿要怀疑我自己的人不可作为呈堂证供了。”
  “若你只有这些所谓人证物证,不必我说,必要治你个污蔑朝廷命官之罪!”
  闵尚书也皱眉开口:“韩公子,你这些……证据,可是万万不够的。”他私心里倒是想信他,奈何近日屈学士被他们刑部查了个底朝天,要说科举舞弊……那实在是没看到丁点证据的。
  “学生知晓,今日也并非来为难闵大人。”韩文彦道,“只是此案尚存疑点,学生之言您也可深查辨明真假,玉佩来源可严查,屈学士当日行踪也可细查,他身边之人总有明晓一二的……如此总有蛛丝马迹可寻,可若就此定罪,蒙受不白之冤的承恩公与平阳侯岂非平白葬送全家性命?还望皇上体谅他二人劳苦功高,再宽限些时日,深查下去,给贤臣一个洗清冤屈的机会。”
  建文帝一时没说话。
  韩锡出列开口:“禀皇上,刑部证据确凿,该定罪惩戒舞弊之人,若仅因有心人三言两语便再容奸臣清白度日,只恐不能服众,更令饱受其害的天下举子寒心!”
  他话落,有些赞同的也不由出列谏言。
  也有不少如御史中丞之流认为此案尚存疑点的出列反驳,两方一时争论起来。
  建文帝抬手制止他们,随后看向下方,淡淡开口:“明霁与明熙如何看?”
  一直静静站在前方的二皇子这才回道:“回父皇,承恩公劳苦功高,且向来极负盛名,若此案尚存疑点,的确该调查清楚,以免冤枉忠臣。”说罢,他笑了笑,“不过儿臣尚有一事不明,想问问韩公子。”
  韩文彦道:“二殿下请说。”
  二皇子回头看向他:“你说屈学士曾于春闱前寻过你,届时你便知他涉嫌科举舞弊,那时你为何缄口不言?”
  “屈学士何等权势地位,学生一个小举人,在没有确凿证据的前提下,如何敢以卵击石?”
  “那你如今又为何肯说?”韩锡问道。
  “因为学生自己心里过不去这一坎。”韩文彦声音铿锵有力,“明知科举舞弊者另有其人,却只能眼睁睁看着如承恩公与平阳侯这等为国为民鞠躬尽瘁之忠臣良将蒙受不白之冤,被人唾骂,学生作为大齐子民,实在羞愧难当,故今日决意敲响登闻鼓,也甘愿受罚,只求皇上延缓定罪承恩公之举,再给刑部一回深查的机会!”
  随着他这话开口,有不少要脸的都微微低头。
  承恩公劳苦功高不假,裴西岭战功赫赫更明摆着的,他们眼睛没问题,自然看得清楚,由此也更有些抬不起头。
  “焉知不是你倒打一耙?”韩锡淡淡反问,“你春闱名次靠前,谁知是不是一样买了考题,担心被波及,便借此混淆视线,反正屈学士近日麻烦不断,也不差一个科举舞弊了。”
  他这么一分析,有些墙头草又觉得好像有些道理。
  屈学士流年不利,还真被查出了不少东西,罪名累累,还真不差个科举舞弊。
  不少人看向韩文彦的眼神也带上了怀疑,生怕他是承恩公府派来洗脱罪名顺便栽赃陷害的。
  韩文彦被他激得满脸怒气。
  不等他开口,定南伯也将他方才的话还了回去:“屈学士即便当真涉嫌科举舞弊,他何等权势地位,你一个小举人,也配叫他亲自走一趟?”
  “自是有利可图,想结党营私。”韩文彦冷笑一声,“我只是个小举人,可我大哥是禁卫军统领,还不值当他走一趟么?”
  他话还没说完,百官又面面相觑。
  禁卫军统领?
  封磊?!
  不少人看了淡定自若的封磊一眼,又大着胆子瞧瞧抬头,看了面色平静毫不吃惊的建文帝一眼。
  这模样……应当是早就知情的。
  一时间不少人心中复杂,并迅速回顾自己有没有曾得罪过韩氏的地方。
  不过若这么一分析……韩文彦的话瞬间可信度高了很多啊。
  要说二皇子不想招揽封磊那肯定是假的,屈学士亲自走一趟更正常得很,借着透春闱考题之举交好封磊也说得通。
  且若涉及封磊……那刑部重审此案的可能性也更大了。
  眼见着风向不对,韩锡凉凉扫了定南伯一眼。
  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东西!
  第699章 莫要叫人说朝廷包庇罪臣
  乍然得知封磊出身韩氏,除了少数几个知情的,百官都很是惊讶,毕竟封磊出身如何,早在他在南疆战场大放异彩时就有人查过了,却不知为何,鲜少有查到韩氏头上的。
  要么是封磊本人能耐过大,要么是背后有人了。
  关于他究竟出身韩氏哪支的问题,众人倒是没有再好奇——韩氏直到如今还神龙见首不见尾的,也就嫡系三房那位大公子了。
  算来的确是韩文彦的堂兄。
  眼见着众人目光都投向自己,封磊挑眉一笑:“屈学士也真是的,若想交好,直接来找我便是,拐这样大一圈,反倒折腾了自己。”
  他这没个正形的样子成功叫一些御史拉下了脸,但顾忌着眼下有正事,倒没先开口喷他不规矩。
  韩锡淡淡开口:“屈学士并非春闱考官,也并未参与春闱分毫,若说科举舞弊实在勉强,也是轻看诸位为国挑选栋梁之才的考官与同僚了。”
  后半句话得到了不少人的认同,尤其是筹办春闱的礼部。
  他们可被刑部上门查了不少回了,谁憋屈谁知道。
  封磊嗤笑一声:“屈学士位高权重,人脉甚广,若说连个春闱考题都弄不到,那才是轻看他。”
  被内涵的礼部与不少文官瞬间对他怒目而视。
  “屈学士究竟有没有接近韩公子还是两说,封统领倒也不必着急扣他帽子。”
  “韩大人言外之意,是说我弟弟胡言了?”
  “不敢,只是就事论事罢了。”
  封磊直接开口:“我这弟弟素来正直,我自然更信他,且屈学士究竟干过什么事,如今是个什么名声,大家伙儿都清楚得很,科举舞弊又算得了什么。”
  韩锡眉头一皱,想要说什么却被封磊抢先:“若不是他也就罢了,若他当真寻过我弟弟,以春闱考题利诱之……我倒是想问问,他究竟是看我哪里不顺眼,要如此拿捏坑害于我!”
  他此话一出,便是方才还为屈学士说话的朝臣们也沉默了。
  若韩文彦所言属实,屈学士当真以春闱考题诱惑于他,但凡韩文彦意志不坚定些接受了,那有了这样大一个把柄……封磊就算只是堂兄,因为兹事体大与他所站位置的关系,也必定是要受牵连的。
  封磊若不敢赌,那便当真如他之言,要被屈学士拿捏了。
  也莫怪他如此气怒,咄咄逼人了。
  不少人隐晦的目光渐渐都看向了二皇子。
  禁卫军统领……这可是造反逼宫的主力军呢。
  想到这点的人急忙低下头,已经不敢去看上首建文帝的脸色了。
  大抵是见着二皇子终于说完,六皇子这才回了方才建文帝的问话:“回父皇,儿臣私以为二皇兄言之有理,此案尚有疑点,若贸然结案,只怕要冤枉忠臣,不如延缓些时日,待刑部深查一番,无论结果如何,总算对得住一众举子与百姓。”
  被作筏子的二皇子眼神微不可查地一沉,但并未开口。
  倒是定南伯忍不住道:“六殿下说得轻巧,一个科举舞弊,从年后查到现在都未结案,连平阳侯究竟清不清白都不知道,才堪堪揪出了个承恩公,还未定罪又要延缓,传出去岂非叫人诟病朝廷无能?”
  闻言,被指桑骂槐的闵尚书不乐意了,立即沉声开口:“定南伯此言差矣,刑部再是无能,也不可仓促结案,置诸多疑点于不顾,冤枉忠臣。”
  大理寺卿杜坚也随之开口:“的确如此,没有不恨真正的罪魁祸首,却反质疑问罪于朝廷与忠臣之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