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四周百姓们的骂声,裴承志脸色由红转青,又由青转黑,极为难看。
  白瑶青终究是个姑娘家,受不住这样的骂声与旁人鄙夷的眼神,咬唇含泪的往裴承志身后躲。
  一时间群情激奋,场面越来越混乱。
  *
  “很好。”
  听完惜夏的禀报,赵瑾满意极了。
  法不责众,即便事后裴承志要找事也没用,至于最初那个挑起事的小混混,想必这会儿已经远出京城了。
  既然要做,她可不会给人留下把柄,即便是联系那小混混,她也拐了好几道弯,就算有人查的深,也只会查到工部尚书身上。
  工部程尚书素来与平阳侯不睦,这是众所周知的事。
  赵瑾安排了不少小混混一样的人,这个锅,就麻烦程尚书先背着了,反正他也不冤枉。
  “最后,百姓异常愤怒,世子与白姑娘狼狈离开,想必是往宅子那边去,府卫也已经过去了。”惜夏道。
  “他那边先不必管,回不回来由他。”赵瑾转而吩咐,“尽量将外头流言往勋贵子弟品行不堪上引,务必要挑起百姓对勋贵的不满与愤怒。”
  “是。”
  赵瑾拿出一封信给她:“送去承恩公府上,记住,一定要亲手交到承恩公夫人手上。”
  惜夏接过应是。
  承恩公是皇后父亲,任从二品翰林院掌院学士,虽然没什么实权,但在文人清流中有一定话语权。
  一旦挑起了百姓与勋贵对立,为平民愤,勋贵不用想都会推出罪魁祸首裴承志顶缸。
  武将这边也没什么问题,他们敬重平阳侯,自然看不惯不孝生父的裴承志,先前提议废世子的除了御史,就属武将最多。
  而这时候,文人的态度就更至关重要。
  从文人最为推崇的德行角度来说,他们自然也不喜欢裴承志这个抹黑文人形象的,不过一盘散沙不能成事,先前建文帝不就是看准了这点,才对半数朝堂参奏视若无物么?
  所以承恩公的态度无疑很紧要,至少能决定半数文人的态度。
  再加上本就靠喷人吃饭的御史……
  文官、武将,还有勋贵齐齐表态,她就不信,建文帝还能当睁眼瞎!
  事态发展也正如赵瑾预想的那样。
  早间裴承志高高在上的态度无疑叫百姓出奇愤怒,再加上暗地里的推动和有心引导,话题顺利从平阳侯世子不孝渐渐过渡到勋贵子弟品行不堪,不配为人。
  天子脚下的百姓见多识广不假,可同时受到的一些压迫也一直存在,这个话题迅速叫他们感同身受,切身愤怒。
  渐渐地,民间对于勋贵的声音大了起来,随后恰巧又出了柔嘉长公主之子杜琦于青楼与其余宾客发生冲突,暴打对方之事。
  这事巧得很,却彻底将这场百姓与勋贵的矛盾推到顶峰,叫人轻忽不得。
  有些过激的百姓甚至当众说了不少是非以及打探来的勋贵秘闻,不少人吃瓜吃够了,也出奇的愤怒了。
  他们凭着双手,贫苦度日,可就是有人奢靡无度,享尽荣华,最后还要来踩他们一脚。
  一把火起了之后,随着风吹又会高涨。
  谁家没个隐私,谁家又没个对头?借着这股东风浑水摸鱼之下,一时间不少勋贵阴私被公开在阳光之下,坦露无遗,叫人嘲笑事小,有些人命官司却轻易了结不得,这几日顺天府都忙了不少。
  其中尤以勋贵为最,一个个面上不显,心里却恨毒了闹事的和引起一切祸端的裴承志。
  百姓的声音更大了许多,虽说顺天府也迫于压力抓了一些人,可反倒没有压下去,还叫民愤更高涨了。
  不止朝臣看到了,建文帝也看到了。
  很快就有朝臣又提出平阳侯世子品行不堪,德不配位,请废世子。
  与上次不同,这次文官武将一多半都上折参奏,其中以勋贵跳的最为厉害,以英国公为首的一众勋贵,当朝将裴承志贬的一无是处,仿佛后者是一滩烂泥,而他们则是出淤泥而不染的白莲花一样,耻于与之为伍,更恨不能除之后快!
  虽说骂他们的是百姓,可法不责众不是说说的,他们还真能抓光皇城脚下的百姓不成?
  不过心里的怒气要发泄,罪魁祸首也要整治!
  他们奈何不得百姓,还奈何不得一个裴承志不成?
  文官武将半数参奏,勋贵世家空前团结。
  这一次,建文帝终于重视起来。
  赵瑾也终于满意了,夸了一句:“柔嘉长公主倒是好心得很。”巴巴上赶着给她送热度。
  当然,这句话就纯属调侃了。
  因为她们两人算得上死对头。
  先前她感慨过自己这张脸属京城里拔尖儿的那层——一个手都数得过来那种。
  很不巧,柔嘉长公主就属这一个手里的。
  再加上两人同岁,难免被拿来比较,虽说都有输有赢,不过对于天之娇女的柔嘉长公主来说,这就是冒犯了,后来在婚事上,先帝出于利益考量,赐婚柔嘉长公主与平庸的安远伯次子,而赵瑾却嫁给了年少有为的平阳侯,胜了一筹。
  梁子就这样大起来了。
  “夫人,世子回府了。”惜冬进来道。
  赵瑾微微扬眉,倒也不意外。
  “不过世子的脸色不太好看……想来是知道了外头的传言。”
  要说原先裴承志三个字臭没了,那现在可以说是粪坑里的石头了。
  当然这其中大半归功于勋贵们,自从将账算在了裴承志头上后,就可劲儿给他的名声添砖加瓦,力求将自家从粪坑里捞出来。
  而百姓就更不必说,被煽动的厉害了,是个人就得唾骂两句,否则就像是不合群似的。
  所以如今裴承志的名声,可想而知。
  赵瑾放下手中的茶盏,叹道:“难为他还想着我。”
  惜春的脸色有些怪异。
  惜夏则毫不犹豫道:“世子孝顺,纵然身在外头,心里却总是念着您的。”
  赵瑾点头赞同。
  惜春更沉默了。
  事到如今,赵瑾在她们面前已经丝毫不掩饰要放弃这个儿子的态度了,惜春也明了。
  她是看着几个小主子长大的,到底有些感情,不过终究不及自己的主子,所以只能叹息一声便罢。
  到底是世子伤了夫人的心了。
  这时,外头传来行礼声:“见过世子。”
  赵瑾刚一抬头,就看到了满面怒气,怨恨与冷意交杂的裴承志。
  第44章 志哥儿,母亲可不止你一个儿子
  赵瑾没有说话。
  裴承志自进来后就定定看着她,眼眸里布满红血丝,大抵这几日也饱受外头流言和朝堂上废世子的参奏困扰。
  人到了逆境,真性情也会彻底展露无疑。
  往日温文有礼为人赞誉的世家公子,如今见到母亲连个礼都不行,想来也是连表面功夫都不愿做了。
  沉默片刻,见赵瑾迟迟不说话,裴承志率先开口:“如今这般,母亲满意了?”
  赵瑾不在乎他行不行礼,更不在乎他说话怎么不客气,只淡淡说了六个字:“自作孽,不可活。”
  裴承志冷冷看着她:“先前的事儿子是有不对,可母亲也未必就全然无错,眼下追究因果早已无用,如何破局才是关键。”
  这才是他今日回来的目的。
  “我知母亲万般看我不惯,也不喜欢瑶青,可如今儿子饱受流言攻击,连带平阳侯府的名声都差了许多,朝堂上更有不少废世子的声音,一损俱损的道理母亲该明白,纵然您对儿子如何不满,也该清楚,只有儿子是平阳侯府的希望,父亲去世,侯府鼎盛唯有依靠儿子,我们母子矛盾可随后再论,若便宜了渔翁,个人名声事小,连累侯府与父亲身后名才得不偿失。”
  他一番话在情在理,听得赵瑾也微微点头。
  若非她就是背后的渔翁,她都要给叉烧儿子一个大拇指。
  见她点头,裴承志以为她也松动了,继续乘势而上:“若只是民间的声音也就罢了,可如今闹得这样大,更牵涉到了朝堂,我们必要万般小心,父亲从前政敌不少,若能踩我们一脚,趁势打压,程尚书之流必不会犹豫,还有几位皇子明争暗斗发展势力,平阳侯府百年底蕴却无父亲再守护震慑,眼下更生了不小的事端,实在是他们浑水摸鱼的良机,而我们势单力薄,内里更生出了不小的矛盾,内忧外患,莫过于此。”
  闻言,赵瑾微不可查的挑了挑眉,意味深长的看了他一眼。
  她还以为这位早就被恋爱脑糊住了呢。
  “儿子明白先前有些做法伤了母亲的心,也有许多不当之处,待此事了了,儿子自向母亲请罪,说到底,这是咱们自家人的事,而不是叫外人看笑话占便宜,不是么?”裴承志语气稍微缓和了些,态度也放软了不少,“眼下最为重要的,是如何挽回侯府和儿子的名声,维护侯府利益,叫他们的算计落空,母亲说对么?”
  赵瑾错开他的视线,拿起茶盏,抿了口茶。
  裴承志眼中闪过一抹不耐与恼怒,转瞬又压了下来:“儿子想了许久,眼下唯有一计可解。”
  见赵瑾终于看向了他,他迅速将自己的计策和盘托出:“外头流言抨击最多不过儿子忤逆气晕母亲和孝期有子,关于前者,需要母亲出面解释,您是长辈,只要您愿意帮儿子解释,他们自没有再攻击的立场,而孝期有子……”
  说到这里,他顿了一下:“儿子会将瑶青先送去京郊庄子,留一女子假扮她,对外宣称此事纯属子虚乌有,若有不信者,可当众请大夫诊脉判断,事明后再将此女当众赶出去,与之断绝关系,儿子再于祠堂前跪满一月,向父亲请罪。”
  赵瑾终于有了些兴趣:“那白瑶青呢?她肚子里的孩子呢?谁来假扮她?”
  许是觉得她也认同了此计,裴承志没有瞒她:“先叫瑶青留在庄子上产子,待三年后风头过去,儿子再安排身份迎她进门,那孩子……就认作养子。”他眼里有明显的不舍与不甘,但还是道,“外头人没几个见过瑶青,儿子的宅子里有一女子当日是同瑶青一起进去的,有百姓也见到过,叫她假扮不会有问题。”
  就算有问题,百姓也不会知道,他要的只是一个堵住外人嘴的理由。
  至于平阳侯当日见过瑶青的许多朝臣和命妇,他下意识就忽略了,这些人无一不是自认身份高贵,不会有人为了确定一个民女的长相而专程盯着的。
  “这法子虽不算高明,至少能绝大多数百姓相信,这便够了,而朝堂上那些人……”裴承志看向赵瑾,“便需要母亲帮忙了,只要您开口,皇后娘娘一定会帮您。”
  只要皇后愿意帮忙,那她身后的承恩公府就稳了。
  他也不需要多少人表明态度,只要一个皇后和承恩公,再加上平阳侯的军功和人脉,就足够叫那些人止了动作。
  为了一点利益得罪太多人,可不是这群老狐狸的作风。
  听完,赵瑾倒是重新审视了一番这个儿子。
  先陈述利弊动之以理,再放低态度晓之以情,最后给出相当有效的解决办法,若换作一般的母亲,只怕当即就应下了。
  毕竟他说的确实在理。
  到底是才名一时的大才子,虽然恋爱脑,总算还不负盛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