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明白的小厮心里发苦,却不敢拦着惜夏,还主动小跑着上前将门大开。
  惜夏径直进去,余光瞧见他眼里的担忧,板着脸道:“把心放回肚子里,咱们夫人何等宽厚,你们尽心办差,自不会叫旁人为难你们。”
  她这句话可谓是定心丸,小厮一下松了口气,连连对她道谢。
  这是个两进的宅子,里头丫鬟小厮不少,看见带着人长驱直入的惜夏,都不由有些慌乱,有那不认识惜夏的,还以为她是来砸场子的,忙就要上前拦着。
  守门小厮忙挥手驱赶:“瞎了你们的狗眼,这是夫人身边的惜夏姑姑!来清理府宅的,都干自己的事去,冲撞了姑姑,叫你们吃不了兜着走!”
  听到是侯府来人,还是夫人身边的,一众下人慌忙退去一旁,连连道不是。
  惜夏也不在意他们怎么看,直直就顺着小厮指路的方向往里走去。
  得益于小厮一路的宣扬,满府几十个下人,没一个敢去报信的。
  直到惜夏走到了院门口,白瑶青才察觉不对,叫丫鬟出来瞧。
  惜夏懒得理,小厮忙拽开丫鬟解释。
  她径直走到屋门口,就见白瑶青眉眼清愁,正慢悠悠用着午膳。
  她冷眼看着,正与察觉有人而转过头的白瑶青对上眼神,后者眉头一蹙:“你是哪里的丫鬟,这样不懂事,自己下去领罚罢。”
  说完,她闷闷不乐地放下筷子,心情更不好了,等见到承志哥哥,她一定要同他说说,这样不懂规矩的丫鬟,还是发卖出去为好。
  第21章 别人给,你就真敢要?
  守门小厮可谓是尽职尽责的喇叭了,闻言忙道:“白姑娘,这位是夫人身边的惜夏姑姑,便是世子夫人,也不能随意支使惩戒的!”
  这话就很意味深长了。
  白瑶青脸色难看一瞬,又反应过来他口中的“夫人”,顿时脸色一变。
  “想来是白姑娘在这府里待久了,真拿自己当主子,咱们夫人倒也得退居一射之地了。”惜夏缓缓进来,讽刺道。
  白瑶青忙站起身,福了福身:“原是惜夏姑姑,是瑶青失礼了,姑姑莫往心里去。”
  惜夏没理她,偏头扫了一眼八仙桌,十菜一汤,荤素各半,还有点心瓜果。
  这是真拿自己当正经主子了。
  见她看着桌子,白瑶青以为她也想吃,心下虽有些不乐意与一个丫鬟同桌,可顾忌到这是未来婆婆身边的人,她还是客气道:“姑姑还没用午膳吧,不如坐下一起?”
  惜夏礼貌性笑了笑:“侯府规矩严明,主子们的膳食,岂是奴婢可以随意染指的。”
  闻言,白瑶青笑容终于真切了几分,心下很满意她的“识趣”。
  看着她毫无反应,惜夏暗道蠢货,都懒得多费口舌,直接道:“奴婢今日来,只是为夫人清理府宅,白姑娘这便请吧。”
  “……去哪?”白瑶青反应不及,“这宅子虽小了些,不过胜在景致不错,下人也懂事勤快,没有需要清理的地方。”
  身为穷苦人家的姑娘,这种宅子已经是白瑶青梦寐以求的舒适富贵了,不过这是裴承志对她说的原话,她不愿显得自己没见识,即使心下觉得这里已经非常不错了,对着所有人也依旧是一副“委屈但愿意为他忍耐”的模样。
  闻言,惜夏深深运了一口气,半晌无言。
  早知道是这么个蠢东西,她吃饱了撑的来这一趟!跟这种人交锋,赢了都很难有成就感。
  “咱们宅子自然是好,只是这里头,住了不该住的人。”内宅之人,鲜少有将话说得这样明白的,只是不说明白,这位怕都听不懂。
  白瑶青也总算是听懂了,顿时脸色一白:“姑姑这话从何说起,承志哥哥的宅子,他要谁住便谁住,如何算得不该住的人?”
  惜夏看出她终于不蠢了,讽刺道:“姑娘这是揣着明白装糊涂?”
  “不……这是承志哥哥的宅子,夫人不能赶我走的。”白瑶青摇着头,心下有些慌。
  “咱们夫人是世子母亲,世子何等孝顺,岂会为你忤逆夫人?”惜夏眉眼一厉,“夫人叫你走,你就得走!”
  白瑶青眼神浮上慌乱,却还是站着不动:“我与承志哥哥有过约定,他来了若不见我,定会焦心着急,烦请惜夏姑姑通融一二,您也不愿看到承志哥哥担忧吧。”说着,她忙从袖子里拿出一张银票塞给惜夏。
  惜夏并未拒绝,拿起看了一眼,一百两。
  大方得很呢。
  她收起银票,冷笑一声:“姑娘若还要脸面,就自己离开吧,咱们下人没轻没重的,可别伤着了您!”
  白瑶青脸色一变,本因她收了银票渐渐放松的身体又紧绷起来:“你收了我的钱,难不成还要出尔反尔?”
  “那是你的钱吗?”惜夏眼神冷了下来,“那是侯府的钱!白姑娘,东西在谁手里,就一定是谁的,这是强盗匪寇的说法!”
  “不……不是,那是承志哥哥给我的,他亲手给我的。”白瑶青脸色难看,据理力争。
  “世子的钱从何而来?”惜夏直直看着她,“拿着别人家的东西久了,就真当成了自己的?别人给,你就真敢要?好人家的姑娘可做不出这种没脸没皮的事。”
  白瑶青脸色顿时惨白,连忙摇头:“不……我不是,是承志哥哥担心我,我不忍心拒绝他叫他伤心,我不是……”
  “奴婢没兴趣听姑娘的解释,今日事忙,姑娘这便请吧。”
  白瑶青咬着唇面露委屈,一手紧紧抓着桌角,依旧站在原地不动。
  被人赶出门是件极其不体面的事,她不是不明白,若有骨气些,她该立即离开,可她同承志哥哥说好在这里等他,届时若不见她,承志哥哥怕要担心极了的。
  他们已经有大半个月没见面了,也不知承志哥哥是不是出了什么事,夫人这样强势无情,只怕他日子也不好过。
  他们之间本就阻碍重重,若她今日就这样离开,还不知要生出什么波折。
  惜夏看着她,凉凉开口:“白姑娘家也在京城,距此只有半日车程,奴婢也很好奇姑娘为何不住自己家,难不成别人家的宅子住着格外舒服?”
  白瑶青脸色瞬间难堪极了。
  她张了张嘴,却不知该如何反驳,顿了好半晌,见惜夏的眼神越来越讽刺,一旁的丫鬟们看她的眼光也有了异样,她眼圈一红,抿着唇无措的站着,双手攥的更紧了。
  明明是承志哥哥怜惜她家里条件不好,才叫她住在这里的,她那样喜欢承志哥哥,当然不忍心拒绝他,为什么他们要这样想她,难道出身贫寒就要被这样轻看吗?
  有权有势就可以决定一切、甚至别人的命运吗?
  此时此刻,她只觉得自己无助极了,眼泪不受控制的潸然落下。
  “姑娘可思量好了,再不走,咱们就自己动手了。”
  “我走。”白瑶青一把擦去眼泪,红着眼眶看她,“你们这种人上人,素来是不将我们穷苦人家放在眼里的,是,我是出身贫寒,可论品性,我胜过你们这群不食肉糜的人上人百倍!”
  “……”???
  惜夏愣了一下,不明白为什么话题忽然偏到这里了,还有品性,白瑶青有这玩意儿吗?
  还胜过她们百倍……
  惜夏感觉自己被侮辱了。
  她也不想再掰扯了,直接做了个“请”的手势。
  白瑶青狠狠瞪她一眼,挺直背脊向外走去,配着那双红眼眶,还真像是被人欺负了一样。
  “白姑娘,你走错方向了。”
  背后惜夏的声音传来,白瑶青声音冷漠:“我知道,烦请容我收拾行李,半个时辰内一定离开,姑姑不必担心我赖着不走。”
  惜夏半点不通融:“不必了,这宅子里没什么姑娘的东西,姑娘直接离开就是。”
  白瑶青不可置信的转过身,脸上的表情像是在质问为何她如此恶毒。
  惜夏直接道:“白姑娘出身贫寒,拿什么买首饰做衣裳,还不都是咱们侯府出的银子?侯府出的钱,自然是侯府的东西,姑娘莫非脸皮如此之厚,连别人的东西也要据为己有带走?”
  “那是承志哥哥买给我的!”白瑶青眼眶又更红了几分,声音也大了不少,“承志哥哥送我的东西,都是我们的定情信物,凭什么不算我的东西?承志哥哥作为世子,用自己的月例银子买来送给我的东西,侯府家大业大,莫不是这点子姑娘家的细软之物也要贪墨?”
  面对忽然牙尖嘴利起来的白瑶青,惜夏微微诧异。
  宅子都没怎么纠缠的自己放弃赖着住了,倒是心疼起首饰衣裳了。
  白瑶青当然心疼,以她的家境连身上一个腰带都买不起,要她放弃箱笼里那么多的漂亮衣裳和各种名贵精致的首饰,不亚于剜她的肉,床头枕下还藏着承志哥哥留给她的银子,就是为了叫她生活好过些,承志哥哥的心意,她自然不能辜负。
  当然,除去这些,还有她隐约清楚自己心里最深处的那一点——她不想再作回那个朴素简单的卖鱼女了。
  由奢入俭难。
  第22章 把女主的仇恨值拉满了
  见惜夏要说话,她率先质问道:“夫人不愿我住在这里我信,可我不信堂堂侯府夫人,会在意这点子姑娘家物什儿,将我身无分文地赶出门,莫不是你们心生贪念,想贪了我的东西?若是如此,我必要上侯府问问侯夫人,这是何道理?”
  她挺直背脊,说得义正言辞,掷地有声。
  一旁的丫鬟们微微皱眉。
  惜夏看她的眼神却像在看一个智障:“咱们夫人自然不惦记你那点东西,只是侯府的钱也不是大风刮来的,凭什么要便宜你,还有,容奴婢提醒一句,为什么将你身无分文的赶出门?当然是因为——姑娘就是身无分文进来的啊。”
  她最后一句话声音不重,却像记重锤砸在了白瑶青心上,叫她脸色红白交加,难堪地紧紧攥住了手。
  “姑娘要去侯府只管去……对了,想报官也使得,咱们随时恭候。”
  面对油盐不进软硬不吃的惜夏,白瑶青胸膛剧烈起伏,咬牙瞪着后者。
  她显然也没办法,但也不甘心就这样离开。
  “对了,姑娘应是不知道,珍宝阁是咱们侯府产业,不是世子私产,姑娘白拿了多少东西,咱们都有记账。”见白瑶青要开口,惜夏不想跟她掰扯定情信物之论,率先开口,“世子送的不论,只提那琉璃缠丝手镯,这是姑娘自己拿走的,奴婢可有说错?”
  白瑶青一时失声。
  是她拿的。
  她久未见承志哥哥,便想去珍宝阁找程管事问问,只是没想换了管事,她怕孙管事不靠谱,便忍着心疼拿了五十两拜托福永。
  承志哥哥留给她的银子不多了,她又正巧见那手镯漂亮又精致,心下喜欢极了,想着承志哥哥说珍宝阁是他产业,便随手拿了去,想着戴腻了还能当掉换些银子。
  她……她不知道那是侯府的产业。
  可侯府的东西不就是承志哥哥的东西么,他是侯府未来之主,提前拿了自己的东西有什么要紧?
  见惜夏眼神讽刺意味十足,白瑶青白着脸,坚持道:“是……承志哥哥是侯府世子,侯府的东西自也是他的,珍宝阁他都说过要送给我的……”
  “世子是咱们侯府未来之主,这毋庸置疑,可那是‘未来’,如今的侯府之主,当然是咱们夫人!夫人宽厚不同姑娘计较,姑娘却不能厚颜至此,是也不是?”惜夏说着,走到她面前,抬手就拔掉了她头上的白玉簪,接着又接连卸掉她身上许多首饰。
  “你做什么?!”白瑶青下意识反抗,却被一旁的丫鬟制住。
  惜夏一边卸一边道:“姑娘倒是提醒奴婢了,咱们担了身无分文的名儿,自不能不做事,这些首饰,奴婢便收走了,二手的虽典当不了多少银钱,好歹也是个进项。”
  她手脚利落的将白瑶青头上手上耳朵上都扒了个干净,连同她袖子和腰间的几张银票和碎银子一起拿走,末了看了看形容颇狼狈的白瑶青,满意的点了点头:“衣裳奴婢便留给姑娘了,到底是个姑娘家,扒光了也不好看。”
  白瑶青这回是真的哭得厉害,脸色难堪又屈辱,看着惜夏的眼神仿佛在看杀父仇人,连同眼眶里不断落下的眼泪,叫人看着倒有种破碎美感。
  “姑娘不必这样看着奴婢,拿了人家的东西,总要还回来才是正理。”
  “你们欺人太甚!承志哥哥若知道你们这样羞辱我,必不会放过你们,不过一群下人罢了,他抬手就能叫你们求生不能!”白瑶青终于维持不住自己的仪态了,神情虽不比破口大骂,也差不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