冥界之中多是广阔的灰色平原, 这大地之下的世界中生机不存,一路上走来净是嶙峋的怪石, 入眼望去,没有一丁点其他的颜色, 只有空荡荡的寂然。
哈迪斯接管了冥界的时间并不久远,最起码对于神灵们来说并不算长久,在他到来之后,他便试图在自己宫殿的附近种满黑色的白杨和不结果的椰树, 他也有属于自己的牛群, 这是神灵们的财产, 可惜和叶远一样, 他还没有寻找到为自己放牧的从神……就这一点来看,他们之间倒是也有相同的地方。
而叶远看得出来, 冥界的神灵并不是很多, 若是没有睡神和死神这对双子神,也许哈迪斯的手下便是捉襟见肘了……但幸好, 现在人间的人类的数量还没有达到他必须为自己招揽属下的地步。
拥有一百只巨大手臂的巨人为叶远打开了厚重的宽阔的大门,他们手中拿着长长的武器, 但并不敢吐露出平常的言语。
叶远最后一步踏入深渊的时候,他回过头望去,看到的是哈迪斯站立在三重门外的身影,这位幽冥的王者,在没有微笑的时候,通常会给人一种宁静的忧郁之感, 但叶远看得出来,他并没有如同波塞冬那般狂躁的野心……所以这地狱,也是同它的主人一般,是一种静止般的黑暗。
他冲着他点了点头,随后向前走去,身影消失在前方的黑色中。
人间界里,皮提娅已经离开她所属的族群有两年的时间了。她已经不复从前的秀美,她为自己裹上了厚重的面巾,身上穿着得也不再是之前靓丽的衣裙,而就像是这道路上的每一个旅人一般的长袍,她在手中拄着一根长的手杖,背上了灰扑扑的包裹,里面是她这一段路途中的食物和饮水。在刚出发的时候,她吃了很是一段时间的苦,神的焰火保证了她生命之上的安全,但她却不能在自己遇上了一丁点挫折的时候,便让神灵为她排忧解难……
神是需要敬畏的,而并非是她呼唤即来的佣仆,一旦事事心存侥幸,那么总会有耗尽神恩的一天,皮提娅深深地知道这一点,并且不敢有丝毫的懈怠。
她又抬起了头,看了看天空之上的灿烂的太阳,感受着那种同出一源般的温度,她将双手交叠着握在一起,放在了低下来的额头上,在内心深处再一次感谢那位神灵一路上对自己的庇佑。
她已经在前一个聚居地中打听好了,据一位曾经有过远游的老者所说,再翻过九座的山峰,渡过三条浅的溪流和一片树木葱茏的森林,她就能够达到那传说中的德尔菲的神殿,那殿堂中祭祀着的,应当是伟大而炙热的太阳的神灵,他曾经翻山越岭去参拜过这位神明,感谢他给予人间光明和温暖,感谢他驱逐冰冷黑夜中的未知危险。
……还有他赐予人间的火光,皮提娅在心中默默地加上了这一句。
在她重新拿起手杖的时候,从另一个方向上走过来一位英俊的年轻人。和皮提娅的装扮不同,他看起来更像是一位到处观光的游客,他手中同样持着木制的杖,但上面却还缠绕着新嫩的常青藤的枝蔓,他肩上披着的,也是一件精美非常的布料,但这也不过是他光彩照人色彩边的一抹点缀。
他看见了从树下站起,预备动身的皮提娅,他双眼一亮,几步走上前来,向她问好:“嘿,这位美丽的姑娘,莫非你是这片山林中行走的宁芙女仙,否则的话,又怎么会拥有这般灿若星辰的眼眸,不知道你是否愿意告诉我你可爱的姓名,作为原谅我如此唐突前来冒犯的宽仁?”
皮提娅神情倒是颇为镇定,她浅浅地行了一个礼节,然后才不失礼仪道:“您可以称呼我为皮提娅,我并非是那些永生的仙女,只不过是这人间里最为普通不过的一个人类,感谢您的赞誉,不知道皮提娅有什么地方可以为您效劳?”
年轻人笑容更加灿烂了几分,他并没有推辞皮提娅的提议,只是颇为苦恼地说道:“因为我父亲的缘故,我的祖母并不愿意让我去打扰我母亲的安宁,所以便在一次丰收的节日里,趁着外出的时候,将我带到了一条溪水的旁边,让我去寻找属于我自己的未来的道路,可是我对于这人间实在是不怎么了解,所以需要一点点的指引……”
他有些不好意思地说道:“但我一直向着日出的方向走了半个月,也只是遇到了你一位的行人……”
“那么,”皮提娅道:“不知道阁下需要怎样的帮助呢?”
年轻人的眸色渐深:“不知道你是否愿意在行走的路途中,暂时多上一位同行的伴侣呢?”
冥界之下。
深渊是比起地狱更为黑暗的世界,是在人间和神界也没有任何形容的可怕的居所。据说这里监|禁着战败的上一代的提坦神,上一任的残暴的众神之王克罗诺斯同样也被他的小儿子关押在这暗无天日的囚牢中,而更为恐怖的是,那能够将宙斯手足筋络抽去的魔怪提丰,据说也是出自这无尽的深渊。
这不由得不让人猜测,这仿若无底的暗之世界中,究竟还有怎样令人惊惧的存在。
而叶远,是在上一代的提坦神之后,第一个从打开的大门中进入的神祇,不要去看宙斯,他若是选择惩罚谁,要将他投入塔尔塔罗斯的时候,他一贯是习惯于直接从奥林匹斯山上将他们打落,让他们顺着憎恨之河的斯提克斯河的流水,进入那无边的惩罚之地。
而提坦神们,哪怕是在塔尔塔罗斯中,也是有火神赫菲斯托斯为他们打造的另一个的坚固的囚笼。
叶远并没有被这无光的黑暗所阻住脚步,他手中提着一个袖珍般大小的金色铜钟,看上去也像是一只小巧漂亮的“铃铛”,这“铃铛”在弥漫的黑色的雾气里发出光来,叶远伸出了修长的手指,轻弹钟身,便有无形的声波朝着四面八方散开来,一时间,从黑暗中伸出手来的袭击者,俱都仿佛被一股无可抵抗的强大的力量击中了身体,他们摔落进大地里,胸腔中一阵翻腾起伏,好似一击之下,便让他们受了不轻的内伤!
“不愧是能够从‘正门’中走进来的神灵,”一个低沉的声音冷冷说道:“哪怕是处在和你属性完全相反的地界中,也拥有着让自己能够全身而退的依仗,赫利俄斯呢?居然能让你这小家伙篡夺了太阳神的神位?”
“神王大人你就不要说笑了,”有一个尖利的声音从另一侧响起:“你都已经被关押到这里了,还期望那奥林匹斯山上还会留有提坦们的踪迹?”
“住口!”先前的声音说:“不要用那个名号来称呼我!”
“当然当然,那会让你想起你那场惨痛的失败……”尖利的声音回答道:“可那又怎样,你手下的神灵依旧没能逃脱那金色的囚笼,你这孤独的王者,沦落的败犬,还想要继续你那备受顶礼膜拜的生活,这里可是塔尔塔罗斯……”
叶远并没有停下自己的脚步,哪怕那位疑似克罗诺斯的神灵也不能让他有一次的回顾,他仿佛知道自己应该去往何方,他所行走的方向,正是这片深渊之中,神力最为浓厚的正中心。
黑暗在他的耳边窃窃私语,询问着他这莽撞的神灵居然敢孤身进入这比地狱更凶险的地界是为何事,这是厄瑞玻斯的忠告,他是塔尔塔罗斯的兄弟,是卡俄斯最初创造出来的原始神之一,他便是这世间一切黑暗的执掌者,连同着他的妹妹、同为原始神中的夜之女神倪克斯一起,哪怕是在太阳之下,也有他们的领地。
这无尽深渊中的黑色,与其说是塔尔塔罗斯的神力,还不如说是这位厄瑞玻斯所致。
叶远轻声笑道:“这不是此处的主人为我打开的大门么?哈迪斯一直都是一位尽职尽责的看守者,他阻挡了一切想要逃出去的囚犯与魔怪,也阻拦了一切想要进入此地的无畏者,他既身负了奥林匹斯上的职责,又同时还担有了几位原始神大人的命令,除开了他不能拦下的大地的主宰者盖亚,可没有谁能够真的抵达此处,来烦扰诸位大人们的沉眠。”
厄瑞玻斯从他的身侧离去,他漆黑色的袍子在他的面上拂过一缕清风,黑色从叶远的眼前消散开来,一座古朽特立的宫殿出现在前方,叶远走入的时候,那两展宽宏的大门自动打开,黑色的曜石铺就的地面有着一种挥之不去的孤冷感。
塔尔塔罗斯就坐在空旷大厅的最前方,那是一张毫无装饰的石制的神座,他的面貌是一种并不瞩目的平常,但莫名让人不敢直视,他看向了来人,灰色的眸光中是一种倦怠的漠然,他开口询问他,回响在四周的声线极冷:“卡俄斯所属意的下一任的神王,他所寻获的异世界的宝贵的太阳,将会终结宙斯统治的未来的主宰者,你来到这里,是为了什么?”
叶远也终于叹了口气,他的语气里带上了无奈,道:“他知道的,我并不想要这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