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稷只当她是怕事态不可控,连忙温声安抚:“不用太担心,才三千人,虽说现在没有找到人,不好调集附近驻军平乱,可只靠居庸关和京北营也足够拿下了。”
谢蕴收敛了情绪,不想这种时候还要他费心安慰,她用力点了下头:“我自然信你……是不是还有人在御书房等你?去吧。”
当下的情况也的确容不得殷稷再拖延,赶在萧敕动手之前,他得先把玄武门的禁军给收拾了。
“若是一切顺利,午膳我就回来用。”
谢蕴道了声好,静静等着他出了门,等关门声响起来的时候,她的脸才垮了下去,边境军南下她并不意外,当日在龙船上她听说先皇遗诏的存在时,就猜到了迟早会有这么一天,所以她写下了那封血书,托谢淮安送去了千门关。
她本意是想拦住靖安侯这一步棋的,可边境军还是来了。
是根本没有拦住,还是说她的父母兄姐衡量之后,选择了袖手旁观?
谢蕴一时判断不出来,许久之后才不得不承认,应该是后一种。
若是他们阻拦过,千门关就不会太平,相隔不过几十里,钟青不可能发现不了,可他的军报里却只字未提。
她靠在床头,心里涌上来浓重的失望,可她偏偏又是那个没有资格失望的人,谢家已经被驱逐出了朝堂,如今唯有千门关一处保命的底牌,不想用在她和殷稷身上,无可厚非。
真要说起来,反倒是她自私了。
只是现在的殷稷该怎么办?居庸关真的能拦住那群精锐吗?
第465章 绝杀
殷稷还没进御书房,就听见了老安王的哭嚎声。
明明是须发皆白的老者,却无一丝该有的从容体面,坐在地上撒泼打滚,秦适看不过去劝了两句,他却充耳不闻,吵闹着要殷稷为他安王府做主。
昨夜他带着府兵护院去玄武门闹事,本想给自家儿子镇镇场子,却没想到宫里发生了混乱,玄武门也跟着追捕刺客,混乱中他那第二子的腿竟被生生踩断了。
好好的儿子成了残废,这他如何能忍?
天一亮就让人抬着儿子进宫来告状了。
玄武门统领站在门边,被老安王骂得脸色铁青。
自前阵子萧窦两家出事的时候起,他就知道自己会被皇帝盯上,这两天一直在抓紧时间清理自己和两家来往的痕迹,试图撑过去这一关,却没想到这狗皇帝连查都懒得查,直接将老安王这样的老泼皮扔到了他玄武门。
如今事情变成这样,他就是说破嘴皮子也脱不了关系,眼看着殷稷进来,他俯身等着皇帝的宣判,果然是革职查办。
可这禁军统领的位置也没落在安王府头上,殷稷以安王二子需要修养为借口,命御前禁军左校尉暂代玄武门统领之职,说的是等人好了即刻移交,可到时候是什么情形就要另说了。
但老安王并没有想到这一层,他自大惯了,笃定自己想要的就一定会是他的,得了殷稷的话,心满意足地抬着人走了。
等几人都不见了影子,御书房里的气氛才逐渐沉凝起来。
殷稷轻轻敲了下桌子:“在座各位都是我大周肱股之臣,诸多内情想必你们也已经知道了,今日午时的斩首是我们止干戈的唯一机会,若不能抓住,便只有内乱一条路。”
众人虽然都没言语,脸色却越发肃杀。
“各位可有万全之策?”
大理寺少卿裴延斟酌着开口:“臣请大理寺同刑部一同监斩,刑部之威严,会同大理寺之缜密,或可多几分保障。”
“你们那点人管什么用?”兵部侍郎周尧摇了摇头,“要臣说,这事已经摊在面上了,索性光明正大地来,命京都司将刑场团团围住,来一个就杀一个,来两个就杀一双。”
兵部尚书两年前病故,殷稷一直压着未曾任命新人,直到周尧爬上侍郎之位,才交由他暂代兵部事宜。
“周侍郎说得不无道理,只是倘若如此阵仗,对方不敢来了呢?”
祁砚开口,人心这种东西,是要靠人挑拨的,明知可为而不为,才会生出嫌隙来,若是将所有敌意都摆在明面上,那相当于是替对方做了决断。
众人你来我往争论不休,秦适却始终一言不发,殷稷抬眼看了过去:“秦卿,你怎么说?”
秦适面露难色,沉吟片刻才开口:“皇上,当真会有人来劫法场吗?若是误会一场该如何?”
其余人面面相觑,秦适这话何意?在怀疑皇帝不成?
周尧有些不满,正要开口却见殷稷抬了下手,他只得将嘴边的话咽了下去。
“秦卿,”殷稷仍旧平和,“你德高望重,就代朕去观心,亲自看一看吧。”
秦适犹豫片刻答应下来。
众人一番商议,最终决定由京都司挑选好手扮作大理寺与刑部守卫,将犯人严密看守,其余人则化作百姓装扮,散入人群,以备不时之需。
眼看众人再无异议,殷稷才再次开口:“为保万全,朕会再遣一百弓箭手,居高处策应,三百力士暗中埋伏,皆归秦卿调度。”
秦适下意识拒绝:“京都司足有两千人,足够了……”
“有备无患,”殷稷打断了秦适的话,他起身看着众人,“切记,萧敕身后还有靖安侯,绝不可掉以轻心。”
众人纷纷应声。
殷稷微微颔首:“诸卿,此番至关重要,就交由诸位了。”
“臣等万死。”
众人鱼贯而出,殷稷目送他们不见了影子,才重新坐回龙椅上,玉春送了杯参茶过来,见他还看着门外出神,颈侧的伤连管都没管,不由叹了口气:“皇上,宣太医来看看吧。”
殷稷这才认出来是他:“你怎么来了?谢蕴那边是谁?”
“姑姑放心不下皇上,就把奴才遣出来了,倒是喊了秀秀姑娘过去说话……您这伤昨天就该让太医来看看。”
殷稷摇了下头,那伤不重,自己也能好,而且廖扶伤前几日就告了假,这种时候太医院里旁的太医他不敢轻信,倒不如不看。
“不妨事。”
他目光仍旧落在外头,透过重重风雪看着那绵长的仿佛没有尽头的宫道,忧虑几乎要溢出来。
玉春忍不住劝了一声:“那么多大人,哪个都是人中龙凤,一定办得成的,皇上还是放宽心。”
殷稷垂下眼睛,玉春说得对,就算对方是靖安侯,可他已经做了万全的准备,理应不会出错才对……
菜市口。
京都司大批官兵踏着满地的积雪冲了进来,将刑场周遭的百姓驱赶了出去,随即一层一层地将周遭把守了起来,那般严密,已经到了连苍蝇都进不去的程度。
京都司司正赵思明高举圣旨:“奉皇命,处死作乱贼子三十二人,以慰萧窦两门枉死之魂,安京都百姓战战之心。”
菜市口的百姓们陆陆续续被动静吸引,虽然不敢上前,却都围在不远处,抻长了脖子往刑场看。
不多时,一众身负枷锁,手戴镣铐的犯人被压着朝刑场走来了。
京都司官兵立刻上前去了枷锁镣铐,将人压着跪在了刑台上,这次行刑的人不少,乌压压跪满了刑台。
刽子手寒冬腊月里也赤着臂膊,正拿着磨刀石在磨刀刃,刺耳的摩擦声听得人不寒而栗。
赵思明不自觉吞了下口水,他知道今天会出事,因为临来之前得到了太后的密信,密旨里嘱咐他,务必要全力捉拿萧敕。
他不知道太后为什么会和皇帝站到同一条线上,但既然得了吩咐,他就必须尽力而为。
“都给我精神着点,立功的机会可不是随便有的。”
他高声嘱咐了一句,心里却并没有底,等瞧见周遭看热闹的百姓越来越多,且多是壮年汉子,他的心情才稍微平复了一些,就算府兵厉害,可他们人这么多,一定能拿下的。
远处响起开道的铜锣声,秦适和刑部的人到了。
瞧见两人身边带着的禁军,赵思明心下又是一定,连忙抬脚迎了上去。
“两位大人。”
秦适点了点头,远远地看了眼等死的犯人这才在椅子上坐了下来,刑部侍郎肉眼可见的紧张,将飞签双手递到了秦适面前:“秦中书,您请。”
秦适抬手接过飞签,神情沉郁,今天真的会有人来吗?
他看了眼天色,风雪交加,午时比之以往更加晦暗,宛如大周那前景不明的未来。
他摇头叹了口气,抬手正要将飞签掷出去,一阵噼啪声却骤然响起,他一愣,连忙循声看过去,却随即瞳孔骤缩。
火弹,铺天盖地的火弹。
第466章 干戈不止
殷稷右眼皮狠狠一跳,手中的朱砂笔也跟着一顿,在折子上落下了一抹刺目的殷红。
他垂眼一扫,浓重的不安涌上来。
“宫外可有消息?”
玉春连忙看了眼外头,大雪纷飞里并没有人影。
“回皇上,没有。”
殷稷皱着眉头沉默了下去,明明已经做了很严密的安排,可不知道为什么,他心里还是很不安,总觉得事情不会如自己所想的那般发展。
玉春小心翼翼地觑了他一眼,似是察觉到了他心情不好,低声劝了一句:“皇上放心吧,那么多大人,哪个都是人中龙凤,又有京都司那么多人,定然能办妥当的。”
殷稷叹了口气,希望如此吧……
震耳欲聋的爆裂声忽然响起,隔着重重宫墙传到了两人耳朵里,玉春被吓得一抖:“怎么了?外头发生了什么?”
禁军立刻戒备起来,可举目四望,周遭却并没有变故。
爆裂声又一次响起,这次不再是单薄的一声,而是此起彼伏连成了片,惊得人心头狂跳,玉春快步走到门边张望,只瞧见宫外有浓烟升起来,透着浓浓的不祥味道。
“皇上?”
“去查。”
殷稷已然抬脚走到了门边,他似是预感到了什么,脸色变得十分难看。
玉春不敢耽搁,连忙吩咐禁军去查探,然而不等禁军消失在视线里,那爆裂声便越发震耳欲聋起来,连脚下的地面都跟着隐隐颤动。
玉春心如擂鼓,忍不住去看殷稷:“皇上,这该不会是地动了吧?奴才护送您回宫吧?”
殷稷面沉如水,这哪里是什么地动?分明是火弹。
他想过靖安侯不好对付,想过他为了带走萧敕,会不择手段,他甚至设想过他会挟持百姓,以命换命,可怎么都没想到,他会用这种东西。
他心口发凉,虽然还没有人来禀报消息,他却已经预见了结果,这次留不住萧敕了,内乱避无可避。
只是,菜市口的刑场之上,不是只有犯人和兵士,还有百姓,很多很多的百姓!
靖安侯,做到这个地步,你良心可安?
“统帅,菜市口伤亡惨重,不少百姓都被牵扯其中,可还要继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