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知道未来一年的时间里,跟霍疏打交道是不可避免的,但这一刻的黎浅浅还是只想赶紧逃,然而当她踩着嘎吱嘎吱的楼梯跑到一楼后,面对客厅地板上乱七八糟的一切突然刹了车。
她沉默片刻,才慢吞吞的避开障碍物往门口走,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太着急离开,虽然已经再三小心了,路上还是磕到两次,其中一次还把她的裙子刮破一个角。
当她终于走到门口时,又回头看一眼灰尘漫扬的客厅,最后皱着眉头离开了。
黎浅浅回到别墅,第一件事就是叫来管家,当五十余岁的管家出现在她面前时,她抿了抿唇,一时间没有说话。老妈改嫁后再也没回来,渣爹又成天不着家,她和黎深算是管家一手照顾大的。
管家无儿无女,一直拿他们当自己的孩子疼,然而她和黎深太不懂事,破产前一直受亲戚和狐朋狗友的挑拨,兄妹俩简直闹得不可开交,最后他实在伤心,便辞职去了国外,算起来也有一年多没见了。
黎浅浅从回忆中抽身,对着如今身体还算英朗的管家轻轻一笑:“伯伯。”
“嗯?”管家微微一怔。
黎浅浅有些不好意思:“没事,就是想喊您一声。”
管家还没反应过来,愣了半天后担心的问:“小姐,你是做恶梦了吗?”
“……对,梦见你辞职了。”黎浅浅冷静下来,含笑顺着他的话说了下去。
管家闻言笑呵呵:“怎么会,我还指望少爷和小姐将来为我养老呢。”
“只要您不走,我肯定为您养老。”黎浅浅也笑了起来,脸颊上两个小小的梨涡若隐若现,漂亮得像个没睡醒的洋娃娃一样。
管家笑得更为开怀,两个人又说了会儿话,黎浅浅才提起正事:“院里的监控没坏吧?”
“没有,小姐有什么事吗?”管家询问。
黎浅浅想了想:“既然没坏,那把上午十点到十二点之间的监控导出来,直接发到我手机上。”
“好的小姐,我这就去。”管家没问为什么,直接转身就要走。
“等一下,”黎浅浅叫住他,抿了抿唇后开口,“把家里负责日常生活的佣人都叫到客厅,我有事找他们。”
管家应了一声就离开了,黎浅浅目送他走远,便转身回房间洗了个澡,洗完后裹着浴巾走到衣帽间,下意识的伸手去拿裙子,然而手刚抬起就顿了一下,最后生生换了个方向,拿了套买回来一次都没穿过的运动服。
等她下楼时,四个佣人已经在楼下等着了,其中年纪最长的吴嫂看到她后,忙殷勤的点头:“小姐好。”
黎浅浅看了她一眼,径直走到沙发前坐下:“霍疏搬去阁楼之前,我好像叫你们去打扫过,为什么我今天去了,里面还是脏的?”
几个佣人愣了一下,面面相觑片刻后,吴嫂讪讪一笑,正要开口解释,黎浅浅便先一步开口了。
“我知道,以前因为我和黎深深的态度,你们也跟着怠慢霍疏,但以后希望你们明白,不管我和黎深深怎么样,他都是黎家的客人,既然是黎家的客人,还轮不到你们给穿小鞋。”她说完,还特意扫了吴嫂一眼。
吴嫂僵了一瞬,顿时不敢说话了。
刚重生回来,黎浅浅也懒得同他们计较,想了想便放缓了语气:“拿上打扫工具,今天先把一楼清理出来。”霍疏腿脚不好,那么多东西丢在那里,很容易就会磕磕碰碰。
佣人们虽然不知道,她为什么突然改变了对霍疏的态度,但刚被训过,闻言不敢有片刻怠慢,赶紧去拿打扫工具了。
黎浅浅先一步去了阁楼,她站在楼梯口踮起脚,想看一下二楼的情况,只可惜视野被楼梯挡住,她只能勉强看到霍疏的门是关着的。
也不知道他把医药箱拿走了没有,要不上去看看?黎浅浅心头一动,脚便抬了起来,在脚即将落在第一个台阶上时,她脑海中配合的响起嘎吱声,于是抬到半空的脚又生生收了回来。
……算了,等干完活儿邀功的时候再去吧,去的太频繁了估计他会烦。
黎浅浅深吸一口气,抬高了声音对着二楼的方向说话:“佣人们等一下要来收拾东西,可能会有点吵,但是我们会尽量轻点的。”
她说完安静等着,果然什么都没等到。黎浅浅心满意足的挽起袖子,开始把能搬动的东西一样一样往外挪。
佣人们赶到时,看到她正在搬东西,赶紧上前接过来:“小姐您怎么能做这种粗活,交给我们吧。”
“没事,”黎浅浅随手擦了一下脸,把东西扔在阁楼外的草坪上,“把所有没用的东西都抬出来,是扔是卖你们看着处理,总之今天把一楼清理干净,不要留任何障碍物。”
她之前本来想让霍疏直接搬回别墅的,但转念一想,以他对自己的敌意,恐怕也不会答应,索性也不问了,直接把阁楼给他收拾妥当就好。
“好的,我们这就去,”佣人刚说完,就看到黎浅浅还要去搬东西,赶紧拦住她,“这些就交给我们吧,小姐先去休息。”
“不用,我和你们一起。”光让别人干活,哪能体现出她的诚意。
佣人们见拦不住,只好随她去了。
几个人进去后,黎浅浅还不忘提醒一句:“动作轻点,别打扰到他。”
佣人们闻言,又忍不住对视一眼,依然觉得今天的小姐很反常,好奇到底发生了什么。然而这点好奇心没维持多久,便被无穷无尽的工作给消磨干净了。
黎浅浅干了会儿活,就收到了管家发来的视频,把重点部分截出来后,就继续投入到工作中去。
阁楼一楼俨然是个垃圾场,大大小小的物件不计其数,四个人不停的往外搬,搬了半天都没见减少。
“……不行了,再找几个人过来吧。”黎浅浅说完,搬着一台淘汰的电脑往外走,走到阁楼外后把电脑一扔,自己也跟着电脑倒在了地上,毫无形象的趴着休息。
不知趴了多久,她突然感觉背后有人盯着她看,愣了一下后扭头看向半空,猝不及防跟二楼窗口站着的霍疏对视了。
黎浅浅:“……”他什么时候站在那儿的?
她沉默一瞬后挤出一个微笑,鼓起勇气朝他招了招手:“嗨。”
砰。
历史重演,只不过这次关的不是门。
黎浅浅嘴角抽了抽,想起他刚才穿的衣服,好像还是落水时那一套。她纠结的看了眼紧闭的窗户,最后决定先把房子打扫出来再说。
因为阁楼太久没收拾,众人一直忙碌到天黑,才勉强把一楼的东西都搬出去,至于灰尘和污渍,才刚刚要开始清理。
“把灯打开。”黎浅浅看了眼黑乎乎的室内,提醒门口的人开灯。
门口的人按了两下开关,吊灯毫无反应。
黎浅浅:“……”
“小姐,剩下的工作不多了,我们几个明天早上来收拾一下就行,您赶紧回去休息吧。”一个佣人催促。
黎浅浅抹了把汗:“没多少了,现在干完吧,反正外面有路灯,也不算太黑。”收尾工作是邀功的利器,她可不想轻易放弃,但也不想明天再来一趟,所以只能咬牙今天干完。
见她坚持,其他人只好陪着,一群人找来手电照明,用了两个小时把客厅打扫一新。当看到木地板露出原本的颜色,空气中弥漫的不再是灰尘、而是洗洁精的味道时,黎浅浅总算是舒畅了。
“各位辛苦了,今天的加班费按三倍算,我明天会跟会计说一声,都赶紧回去吧。”黎浅浅笑道。
“谢谢小姐。”
“谢谢小姐!”
众人一边道谢一边离开,很快客厅里只剩下黎浅浅一个人了,她犹豫的看了眼楼梯口,思索这个时候上楼,会不会太突兀了点。
纠结三秒后,她看一眼自己脏兮兮的衣服和手,实在不甘心就这么算了,于是拿着手电筒、踩着嘎吱嘎吱的木楼梯往楼上去了。
等快到二楼门口时,她识相的关了手电筒,摸黑走到门前:“霍疏,我把楼下都打扫干净了,你以后走路应该会好一点。”
她舔了一下发干的唇:“对了,你手上的伤口处理了吗?需不需要我帮忙?”
黎浅浅说完,就开始耐心等他的回答,不出意外的等到一片沉默,于是她淡定的转身要走,却不小心踢到了什么东西。她摸黑弯腰去看,当看清是医药箱时轻叹一声,伸手把箱子拎了起来。
站起身时,她下意识的扶了一把门,却不小心把门给推开了,一股浓郁的油漆味扑鼻而来。
当安静的阁楼中发出一声年久失修的‘吱呀——’声,黎浅浅鸡皮疙瘩都要起来了,她咽了下口水,努力装作无事:“你、你没关门啊?”
屋里没有声音,黎浅浅动了动小鼻子,疑惑哪里来的油漆味。
“睡觉还是要关门的,不然万一有小偷……也不是小偷,就是可能不太安全,就、就一定要关门……”她语无伦次片刻后,终于找回了条理,“我看医药箱还在外面,你没用啊,要我帮忙吗?”
她问完沉默一瞬,半晌轻声问:“霍疏,你在屋里吗?”她怎么觉得,屋里好像没有会喘气的?
她问完之后,房间里陷入一片死寂,黎浅浅咽了下口水,小小声的提醒:“那个……我开灯了啊。”
问完没听到回答,她便鼓起勇气按下门口的开关。
昏黄的灯光亮起,只有一张木板床和简易书桌的空间里,一切都一览无余,霍疏根本不在房间里。
黎浅浅顿了一下,想起原文中黎深回家找他麻烦时,两个人的打架地点是在阁楼天台,而按照黎深的火爆脾气,肯定一见面就打起来了,所以……他在天台?
黎浅浅抬脚便要往天台去,然而刚走了一步又停下来,想了想后重新回到他屋里,快速的转悠一圈。
空调是坏的,没办法制冷,浴室花洒坏了,马桶的抽水功能也不怎么好,衣柜里仅有的几件衣服都是烂的,上面被泼的油漆还没干,浓郁的油漆味就是从这里来的,难怪他回来后一直没换衣服。
他不可能给自己的衣服泼油漆,那么能干出这些事的还有谁,似乎就一目了然了。黎浅浅皱了皱眉,对黄毛等人的厌恶更上一层楼。
她又巡视一圈,确定没什么遗漏后,就暗暗把刚才那些都记在心里,接着快速离开房间,拿着医药箱往天台去了。
二楼往天台的楼梯是好的,她走在上面几乎没什么响动,过于安静的环境让她忍不住轻手轻脚,当走到天台入口时,看到霍疏躺在一张断脚弹簧床上睡得正熟时,她不由得愣了愣。
为什么要在这里睡?
脑子里刚冒出这个疑问,黎浅浅就想起他沉闷干热的房间,顿时明白了他睡在天台的原因……正是八月末最热的时候,他那屋空调坏了,晚上根本没法睡。
黎浅浅抿了抿唇,轻手轻脚的走到弹簧床边蹲下时,不小心瞄了他的脸一眼,然后她的视线就挪不开了。
平时霍疏生人勿近的眼睛太过慑人,很难叫人注意到别的地方,当他睡着时,黎浅浅才发现他生得很好。他的皮肤虽然苍白,却是毫无瑕疵,眉毛一字成型十分秀气,鼻梁高挺薄唇色淡,就连下颌线都极为分明,每一寸都满是少年感。
……前提是他不要醒来。
黎浅浅回神,动作极轻的打开医药箱,找出双氧水要帮他消毒时,突然注意到自己脏兮兮的手。她愣了一下,才想起刚才打扫完卫生还没洗手。
她在下楼洗手和继续消毒之间纠结片刻,最后选择先用双氧水给自己洗洗手,确定手洗干净后,才用棉球蘸了双氧水,小心翼翼的帮他擦手背上的伤。
她之前只是匆匆一瞥,现在才看清他手上的伤有多严重,外层的皮被碾掉一大块,皮肤红肿浸血,加上混合了鞋底的脏污,此刻看上去又脏又红,十分怖人。
能把手背踩成这样,黄毛肯定是下了十二分的力气。黎浅浅眼神微冷,心里涌起一股怒气。
黎深原本只是看霍疏不顺眼,但总的来说还算相安无事,后期之所以矛盾越积越多,都是因为黄毛的挑唆和诬陷,这一次有她在,他别想再得逞。
或许是因为分心,她手上的力道重了些,弹簧床上的人微微动了一下。她急忙回神,专心的把他伤口清理干净,又从医药箱里找出百多邦。因为百多邦比较黏,棉签和棉球都不大方便,她干脆挤在了自己指腹上,轻轻的往他伤口上涂。
天台上没有灯,她只能低着头凑到他手边,才能准确的一点一点涂上药,涂药的过程中,她还特意屏住了呼吸,生怕一点小动静就把他吵醒。
等把他整个手背涂完时,她长舒一口气,晃了晃酸疼的脖子,刚要准备离开,就看到他胳膊上被蚊子咬的包。
之前没发现的时候还好,现在看到一个,就注意到无数个。黎浅浅嘴角抽了抽,想假装什么都没看到的离开,然而她都走出几步远了,那些包还在她脑子里转悠。
无奈之下,她又拿着医药箱回来,在里面翻找出一瓶治蚊子包的洗剂,用棉球蘸湿了帮他把小红包都擦了一遍,这才扶着劳累过度的腰缓步离开。
她刚走到楼梯处,一直沉睡的霍疏便睁开了眼睛,漆黑阴郁的眼眸不带一丝困意,仿佛已经清醒许久。
他淡漠的看向被涂了厚厚一层药的手背,向来没什么情绪的眼睛闪过一丝若有所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