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
  她望着他的眼睛,觉得自打上次“评完理”后,他像变了一个人。
  面对她时,不再动辄闪现出狠厉神色,也不再高高在上盛气凌人,眸底总蕴着一抹淡淡的暖意,但凡她有点不痛快,便会耐心来化解。
  许是这偏爱给了她底气,她心中的畏惧感越来越少,姿态也越来越随意,双手搭在他的肩上,扑闪着一双大眼睛道:
  “万岁,在我们那儿,过年的时候,是要送礼物的,不知道宫里有没有这个规矩呢?”
  “小机灵鬼儿。”他宠溺地刮了下她鼻尖,“想要赏就直说,绕什么弯子?”
  她嘻嘻笑道:“那您准备赏我多少金叶子呢?还是金瓜子?”
  “一个都没有。”
  “啊?”柳叶细眉蹙成八字,可她仍不死心,“万岁历来大方,怎可能一个不赏,又是来逗我的吧。”
  “傻丫头。”他摇头轻叹,“金叶子、金瓜子、金元宝......还有绫罗绸缎、珠宝首饰,这些不用心的玩意,朕赏过的人太多了,没什么稀奇,就不赏你了。”
  “您不稀奇我稀奇呀。”
  “别撅嘴啦。”他含笑捏了捏她的脸,“朕送你其他的,你等着便是。”
  有了这句话,她喜笑颜开:“好!”
  吱呀——殿门推开,兴安满脸堆笑的走进来:
  “万岁,柳嫔娘娘那边派人来传话,说就在刚刚,她肚里的孩子踢了她一脚。”
  朱祁钰立即松开了青萝:“孩子已经会动了?”
  兴安笑道:“据说小娃娃可调皮了,生龙活虎的,那一脚踢得还挺重。”
  朱祁钰腾地起身,喜形于色:“摆驾,朕这去看看。”
  青萝见状,知趣地提着果盒告退,出了乾清宫没多久,龙辇便从她身旁经过,将她远远甩在后面。
  他说她是他最喜欢的小青萝,那和柳暮烟腹中的孩子相比,他又更喜欢哪个呢?
  北风呼啸,她望着那声势浩荡的车队背影,不由得紧了紧领口。
  他最在意的,肯定是江山子嗣呀。
  *****
  长安宫内,朱祁钰满怀期待的附耳在柳暮烟的孕肚上,仔细听去,片刻之后,微感失望:
  “为何朕听了这么久,他都不动呢?”
  一旁的唐贵妃嗔道:“万岁也不想想,他才几个月?哪会一直动呀。医官说了,越往后动的越勤,您就耐心等着吧。”
  “也对,是朕太心急了。”朱祁钰笑着直起身子,摸摸柳暮烟那柚子般大小的腹部,“朕太盼着他出来了。”
  柳暮烟瞧着他高兴的模样,试探着开口:
  “万岁,马上就过年了,妾想——”
  姑姑两个字还未说出口,他便打断了她:
  “柳嫔怀孕辛苦,凡是养胎需要,尽管开口,至于其他的,朕希望你一颗心好好放在孩子这儿,莫要分了心。”
  看到柳暮烟那止不住失望的眼神,唐贵妃连忙上前,拍拍她的肩,劝道:
  “万岁也是为了孩子好,你这当母亲的,更要多为孩子打算,切忌操之过急。”
  柳暮烟听出言外之意,低声应道:“是。”
  如今的她,棱角已被尽数磨平,与初入宫时那个高傲张扬的少女判若两人,只剩乖巧顺服。
  朱祁钰又换了温和的语气:“看你气色挺好,说明养得不错,倒也尽责。只要你能顺利诞下龙子,一切都好说。”
  “是。”柳暮烟心中燃起一丝希望,眼睛重新被点亮,浅笑道:“全仗贵妃娘娘照料着,妾才能养得这样好。唉,娘娘每天打理六局一司各项杂事不说,还得事无巨细的操心妾的身子,日夜操劳,整个人都消瘦了不少,让人看着好生心疼。”
  朱祁钰给了唐贵妃一个嘉奖的眼神,温声道:
  “待龙嗣出生,功劳也有你一份。”
  唐贵妃不骄不躁,低眉顺眼:
  “这是妾的本分,应当做的,不值什么功劳。万岁若真要奖赏妾——”
  她抬起一双妩媚凤眸,楚楚可怜地望着他:
  “今日妾特地下厨,做了万岁最爱吃的八宝攒汤,您赏个脸来尝一尝,云燕便知足了。”
  女子的脸上未施粉黛,显得愈发憔悴,可因那姣好的底子,这憔悴反而让她生出另一种破碎的风韵来,宛如枝头被风吹得摇摇欲坠的梨花,让人无端的想去扶她一把。
  她在他眼前一点点退成初见时的少女模样,幽幽感叹:
  “想当年你初入宫时,虽有些傲气,讲话口无遮拦,却也是一派天真明媚,招人怜爱——”
  “万岁。”她拉住他的衣袖,盈盈双目漾着水光,“云燕真的知错了。云燕没有别的心思,只是想你了。”
  他这段时间,白日里在乾清宫由青萝陪着,到了晚上,便宿在月人的长阳宫,的确有好长时间,没去过她那里了。
  “万岁放心,云燕自己虽然生不了孩子,但只要是万岁的孩子,不管是谁生的,都视如己出。”她又表态。
  望着这个曾经最是骄傲轻狂的美人,如今为他低首至此,他终究还是心软了,轻轻执起她的手。
  “走吧,去尝尝你的汤。”
  “嗯!”
  唐贵妃喜极而泣,兴高采烈的挽着他离去。
  待他们走远,柳暮烟缓缓坐回榻上,俯首摸着自己的肚子,默默垂下泪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