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儿改性子了?
王婆受宠若惊,拄着木拐杖迷迷瞪瞪进了布料店。
还没等王婆反应过来,丁二郎打开布袋一看,发现是一条臭烘烘的猪大肠,跟半袋子发了霉的麦芽,登时就变了脸色:
“娘啊!原是这臭烘烘不值钱的猪下水,俺大哥倒是大方,俺这做弟弟的也不能小气哩!这有一条上等的好棉被哩!模样花俏,盖上也暖和,十两银子俺都不卖!只是你拿了俺的被子,便要好好与人说道说道,俺可是孝顺的很哩!”
那条被子花俏得很,青色缎子上缝了好些花样,一看就值钱的紧。
王婆活了几十年,哪怕现在眼睛花了,也能看出几分端倪来,她上手一掂那被子,轻飘飘的不似样子,再一戳,被面撕开,里头飘出来一大捧轻飘飘的芦花。
这哪里是被面,这是丁二郎欺负王婆老眼昏花,用纸糊的被面哩!
这哪里是什么棉絮,这是丁二郎缝进去的芦苇花哩!
王婆拄着拐杖,颤颤巍巍地去寻三儿子丁三郎:
“儿啊,这常言道,‘奶是人血变的哩’!你吃了我的奶,如今俺又饿又累,你施舍俺一碗热汤水哩!”
丁三郎长得斯斯文文,白白净净,嘴上留了一片胡子,他自诩是“读书人”,因而说话前总是喜欢抖抖自己的袖子:
“咳咳,娘,我如今也只是一个小小的账房先生,做不得这酒楼的主哩!哎!也罢也罢!看在您是我娘的份上,我就厚着脸皮去讨一碗粥水来罢!”
一碗稀到能照出人脸的稀饭送到了王婆面前,碗里只有几粒米可怜巴巴地浮浮沉沉。
王婆又饿又累,一摸碗边却是冰凉一片,这却是一碗剩饭掺了半碗冷水。
丁三郎笑眯眯的劝说起王婆来:
“娘啊,你手里那两亩地留着也是累赘,不如儿子寻个伢人卖了,以后你随儿子一块过活!保管你吃香喝辣哩!”
王婆眼泪都流干了。
这哪里是一碗稀粥,这是加了井水的脏碗哩!
丁三郎哪里是要侍奉她,这是要榨干她的骨头哩!
养了三个儿子,个个都是这般贪婪恶毒的模样,王婆忍不住悲从中来,拄着拐杖踉踉跄跄去了城外。
——女儿丁四娘嫁去了临县,婆婆是个远近闻名的精明人,她若是上门讨饭,只怕女儿为难哩!
倒不如趁这把老骨头还能走得动,到山里寻个树杈子吊死,听人说含冤而死能成鬼,说不得她死了变鬼,回来能好好教训这三个混账哩!
也不知道是哪里来的勇气,王婆拄着拐杖,提着那半包发霉的麦芽跟猪大肠,一口气出了城,入了深山,等她回过神,人已经在山里了。
……
……
此时日落西山,一道如烟似雾的薄云洒落天际,像是一片烈焰在熊熊燃烧,山里到处是乱石跟杂木,冷不丁一座小小的石庙出现在王婆面前。
——那是一座用石头搭起来的野庙,上面一没有神龛,二没有供奉的庙名,只盖了一块红布,下头是座雕琢成女人模样的石雕,若是王婆认字的话,定能分辨出上头雕着一行小字:
【徐米露徐娘子庙】
这座庙只有一方大,石像上头堪堪有瓦片遮顶,神像前头还有几盘干透了的贡品,依稀能看出香灰的痕迹。
人都是凭着一口气吊着的,这会儿山里冷风一吹,王婆心里又苦又涩,忍不住捶胸顿足哀嚎起来:
“俺命苦啊……俺命苦哇,生三子皆不孝顺啊……大儿东市卖猪肉,亲娘饿得手发抖,二儿西市卖布匹,亲娘身上裹麻布,三儿最有出息,半碗冷饭换俺田啊……”
王婆正嚎着,忽然一阵风吹过,正正好揭开了石像上的红布,一双清凛凛的眼眨了眨,下一刻,从石像后头就走出来个顶好看顶好看的小娘子来。
那小娘子生的伶俐秀气,一双秀眉黑而亮,皮肤雪团儿一样,脸上透着春日里桃花一样的粉,身上穿着精致的道袍,裙摆上绣着莲花图案,走起来像是花开在地里一样:
“老人家,这么晚了您在这做什么啊?这石像是您立的吗?”
王婆一下子哑巴了,她看着眼前的小娘子,忍不住吸了一口气,随即扑了上去:
“神仙啊神仙,你若是真灵验,就给俺一碗饱饭吃,让俺做个饱死鬼上路,等变鬼也能有力气教训俺那不孝顺的儿子啊!”
刚刚出场的徐米露略显懵逼,她并不理解眼前到底是什么情况。
她刚飞到钱塘,正打算去拜访哪吒,就听到隐隐约约有人呼唤她,循声而来就看到一把鼻涕一把眼泪的王婆。
看着这座刻着她名字的丑雕像,徐米露忍不住思考自己有没有得罪什么人。
她这还没死呢,怎么就有人给她立庙了?????
……
……
第297章 皮蛋瘦肉粥和神仙居
那座石像雕刻的实在是粗糙,徐米露眯着眼睛辨认了半天,也没能从这石像上看出半点自己的影子。
“咕咕——咕——”
“咕咕——咕咕——”
夜色降临,深山之中泛起一层浅浅的雾气,灰蒙蒙地笼罩过来,夜猫子轻巧地掠过枝头,发出哀怨的嚎叫。
“婆婆,我却并不是什么神仙,只是这庙不知道是何人所立——说来话长,夜深露重,不若你随我去个好去处,我做一碗热粥与你吃吃可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