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老实与我说,少观主可都是说中了,你确实是在狂吃补品?是你婆婆和张永让你吃的,还是他们一家人都这么‘体贴’你?”
  吕笑珊张了张嘴,眼圈泛红。
  江文妍道:“你别想着瞒我,珊娘,你我是闺中密友,可在我心里,你还跟我妹妹一样的,否则我也不会关心你的子嗣。本想着少观主在,这是个好机会,多少人都请不来,才会请她给你扶脉,可你却……唉。”
  吕笑珊吸了吸鼻子,问:“江姐姐,这个少观主你就那么信她,她真就有这么个能耐?”
  江文妍露出一个苦笑来,环顾这大变样的屋子,道:“你且看看,我这寝室,可有什么不同?”
  吕笑珊微微一怔,打量起来,她来过江文妍这里许多次,入寝卧探病也是有的,对于她这卧室的摆设,也确实熟悉。
  现在一看,好像是有好些地方不同了。
  “那缸鱼,怎地不见了?你那个小叶紫檀的梳妆镜也没了。”吕笑珊环顾一周,没看到这两样。
  在卧室养鱼,委实少见,所以她对这印象很深。
  江文妍冷哼一声:“那鱼,死了。它不死,估计死的就是我了。”
  吕笑珊大惊失色:“姐姐此话怎讲?”
  两人是闺中好友,而吕笑珊如今怕是身在一个甜蜜囚笼当中而不知,故而江文妍也没有隐瞒自己遭遇的事,一五一十地说了。
  “如今这屋子,大不如前,却是叫我神清气爽,全赖了少观主指点迷津,否则,我这善怒易燥的病,怕是会逐渐加深。我这病,是叫一小贱人钻了空子。可你,珊娘,如果当真是张永故意让你吃那些补品,他们比涟漪更恶。”江文妍咬牙切齿地道:“涟漪尚且是觉得是我断了她的青云路,才会如此害我,可张永,你婆婆他们,都是你的家里人,这用心若是故意而为,何其歹毒?”
  她抓着吕笑珊的手,道:“珊娘,但凡你有娘家人在,他们也不敢如此,然你却是孤女,他们所行,怕是要吃绝户。”
  江文妍说出这个词时,也下意识地打了个寒颤。
  她之前看吕笑珊脸色红润,十分幸福,是真的以为张家是个忠厚老实的耕读人家,都是纯善的人,所以这好姐妹才会如此舒心,毕竟嫁人嫁着体贴人,真是女子之幸。
  但秦流西却是揭穿了这假象,说吕笑珊这体质,乃是虚不受补,如果张家人知晓这一点,仍让她进补,那目的是什么?
  只要珊娘一死,她带过去的丰厚嫁妆,她爹所留下的一点福荫人脉,怕是会全部落到张家手里,因为张永会装,他也必然会装成一个用情至深的人。
  江文妍把这些都掰开了揉碎了摆到吕笑珊跟前,眼里有一丝沉痛。
  吕笑珊整个人都在发抖,道:“他们确实如此,你也知道,我过门几年,肚子里一直没有消息,所以才会积极进补,补元气,也补宫寒,什么人参鹿茸阿胶虫草等,还有燕窝,我都吃了个遍。我其实也厌,但他们都劝着我,家里不缺这个银子,我的身体才是最重要的,我以为……”
  她说着,眼泪就唰地掉了下来。
  “你身边的人都没一个懂的?”
  吕笑珊苦笑道:“你也知道,我是低嫁,婆婆他们也没多少人服侍,我也不想他们多思,这几年来,我身边的老人也都陆续散了好些,就剩了阿娇和如意她们,换了一批人,都是从人牙子挑来的,看着都是老实的,这几年也都是相安无事,我……”
  她不敢再说下去,越是说,就越是觉得自己像庄子里头的二傻子。
  婆婆平日里良善,也很少外出,小姑子也是一副大家闺秀的样子,而夫君多半在家读书,她一个做媳妇的也不好到处去蹿,怕这婆家不高兴,虽然他们嘴里说着让她去走走,但他们越是这样体贴,她就越不好任性,久而久之,她的交际最好的,就是国公府的江文妍,去得最多的地方,也是国公府。
  而国公府势大,张家也很乐意她有这么个嫁到其中做嫡长媳的闺中密友,因为她和江文妍交好,爱屋及乌,乔子翎和张永也是称兄道弟的,也为他引荐了不少人脉。
  现在看来,都是处心积虑的吗?
  江文妍搂着她,不知道说什么才好,问:“那大夫呢?难道也没有人看穿这一点。”
  “我看的都是千金堂的钱大夫,也是妇科好手,都没说啥,也都说我宫寒,缘分未到。夫君他也懂些岐黄,总说是药三分毒,一些小风寒,他开了药也就好了,这一两年,我其实没看过其余大夫。”
  江文妍心中一沉。
  “江姐姐,不会这样的吧?夫君他对我是真的万分体贴,怎么会,怎么会呢?”吕笑珊十分惶恐地抬头。
  “你自己信吗?”江文妍轻叹,说句老实话,吕笑珊就是缺乏了主母教导,过于天真了些,母亲死得早,父亲是粗老爷们,只能让婆子带着,她没长歪算是奴仆负责,可再多的见识,比如人心,就不会辨认了。
  而最坏一点是,他爹给她找了个耕读人家,人口简单,憨厚老实,低嫁过去,有大笔嫁妆在手,这腰杆也挺得直,奈何人家手段高,不屑玩磋磨媳妇那一套,就玩儿甜蜜囚笼,把她给牢牢地送到那沾了蜜糖的笼子里,再放出蚂蚁,一点点地蚕食笼中人。
  偏偏吕笑珊自己,甚至是她身边的人,包括自己,也都没看出来,以为对方是真良善,真体贴,毕竟吕笑珊脸上的幸福不是假的,她也看不出来生了病,而是健健康康的人。
  谁会想到,她底子已经虚了呢?
  那所谓的憨实耕读人家,其实都是伪君子,伪善人。
  这样的人心,比明目张胆的恶还要可怖。
  “我,我不敢信。”吕笑珊哭了出来,她这几年的幸福甜蜜,都只是假象吗?
  第599章 脏水泼到自己头上了
  吕笑珊感觉自己的天都塌了,高高兴兴地来看望闺中密友,却不想瞬间从云端掉落泥泞,只因为一个女冠的批语。
  她不愿意相信,但那些假象一旦被人残酷的撕开口子,那血淋淋的现实就会以最残酷可怖的一面呈现出来,满是疑点和漏洞。
  “江姐姐,我怎么办?”吕笑珊死死地掐住江文妍的手臂,像是在抓住一个救命稻草。
  江文妍拍了拍她的手,道:“珊娘,大灃律例,从没有哪一条是禁止合离女再嫁的,所谓君若无情我便休,如果张永他们一家当真是那种面甜心毒的,你何苦与他们纠缠不休?”
  吕笑珊微微一怔。
  江文妍看她脸色煞白,道:“这是其一。其二,你若当真不舍,还可以调养好自己的身体,生一个孩子,带着孩子和你的丰厚嫁妆别居,他们休想再吸你的血。”
  但要是她,她是绝对不会生下这样的血脉的,两条腿的男人多的是,何苦要这么脏又毒的血脉,生下来,还特多纠缠呢。
  吕笑珊的眼泪不住地滚出来。
  “当下,是先要请别的大夫来给你扶脉,看看你的身体,到底是不是如少观主所说的虚不受补,咱们再做打算。还有那阿娇,她如果当真有孕,这孩子是谁的,她都做了什么,就不信问不出来。”江文妍道:“你放心吧,不管如何,我都会站在你这边的。你也是,堂堂的将门之女,给我提起精气神来,哭哭啼啼的,倒堕了你爹的威名。”
  吕笑珊想要笑,可是她怎么笑得出来,她的世界彻底颠覆了啊。
  江文妍是个雷厉风行的,立即让心腹去请府医前来,就说是自己有些不舒坦,待府医一来,便推着吕笑珊扶脉。
  其实江文妍已是信了秦流西的话,只是吕笑珊不信,那就先让府医扶脉。
  国公府的府医是跟着国公爷的老军医,医术都是可以的,这一扶脉,眉头就蹙了起来。
  “郑府医,您有话不妨直说。”江文妍一看到他的脸色就让他如实说。
  郑府医便道:“小娘子的脉细无力,我观你舌苔厚重,寒湿心火也盛,肝阳上亢,平日可是进补过多?”
  吕笑珊脑袋嗡了一声,说不出话来了。
  江文妍叹气,道:“确实如此,而且是日日进补。”
  “这不妥,小娘子的脾胃虚弱,气血双亏,底子没调理好而随意进补,反会加重脾胃负担,从而造就邪火旺盛,体倦无力。”
  “她的脸色不是挺红润的?”
  郑府医摇头,道:“浮于表面的假象罢了,唇红,两颧潮红,其实都是阴虚之象,你吃再多的补品也是无用,不过增加脾胃孱弱。”
  “那一味进补最后会如何?”
  “这问题就大了。服用补药,必兼泻邪,邪去则补药得力,这一辟一阖,才是进补的玄妙。可若是只重进补而不知泄邪,久服必致偏胜之害,身体沉疴而无力回天。”郑府医一边说,一边意味深长地道:“小娘子年岁尚轻,底子虽然虚,却也未到大量进补的年岁,凡事不可操之过急,因为过犹不及。”
  吕笑珊捏住拳头,问:“大夫,您看我这身体能受孕吗?”
  “虽是气血双亏,但调理得当,机缘到了,善子自然来。”郑府医道:“不过就算你如今有子,也不能像现在这般一味进补,一来你身体遭不住,这二来么,进补过度,使得胎儿过大,生产时那是极险的的。”
  吕笑珊眼睛充血,指甲深深地掐进掌心。
  江文妍道:“郑府医,还有一女,请您帮扶个脉,可是已有孕。”
  郑府医端坐着不动。
  江文妍已经让人把阿娇带了过来。
  阿娇心里正惶恐不安,一见吕笑珊,就叫了出来:“小姐。”
  吕笑珊斜看着她:“近来你总是犯困嗜睡,让大夫帮你扶个脉看看吧。”
  阿娇一愣,不知想到什么,心咯噔一下提了起来,她想说不看,可却被两个仆妇按在了椅子上,拉过了她的手。
  郑府医双指搭了上去,半晌,才道:“时日虽浅,但脉如走珠,该是喜脉,若想再确诊,再过些日子扶脉就该能准了。”
  阿娇的脸色变了,腾地看向吕笑珊,见她双眼如淬了毒似的,不禁打了个寒颤。
  郑府医一走,阿娇就跪了下来,颤着声音说:“小姐……”
  “是谁的?”
  阿娇白着脸支支吾吾地不敢说,吕笑珊一脚踹向她,然后提手就是一巴掌甩了过去:“贱婢。”
  ……
  秦流西没再见到吕笑珊,却从江文妍那里得知她和张家闹腾得挺欢。
  张家如今的府邸是吕笑珊的陪嫁,听说她在定国公府就联系了父亲的旧部,然后杀气腾腾的把婆母一家先从那陪嫁宅子里赶了出去,这一手,打得张家是措手不及,以为吕笑珊是失心疯了。
  把人赶出去后,吕笑珊就着手找张永签和离书,不愿意?她就把阿娇肚子里落下来的一碗血水送到他面前,只要把这孽胎当众喝下去,她就不和离。
  秦流西有些意外吕笑珊的雷厉风行,她竟有这个狠劲,又是怎么一步步走到那甜蜜牢笼的?
  吕笑珊没找她,张家人却是不知怎么打听到吕笑珊突然发疯,都是因为秦流西这个所谓的道医神棍在胡说八道,害得张家好好的一个家竟是有家破人亡的危机。
  于是,张永那对没长脑子的弟妹一时脑充血,竟带着老母亲竟是找到了秦流西所在的九玄,唱起了一出大戏。
  世人都说,宁拆一座庙,不毁一桩婚,秦流西此人明明是出家人,却是做下怂恿人合离的事,也不怕遭天谴。
  瞅着围观的百姓越多,张母直接跪在了九玄大门口,求秦流西高抬贵手,放张家一马,别因为她一时口孽而累得一对和美夫妻劳燕分飞。
  滕昭看着那跪在门口的跳梁小丑,脸色阴沉,再扭头看向身边蹲在屋顶上嗑瓜子看热闹的不良师父,这气更闷了。
  这脏水泼到自己头上,她倒是一点都不在意,还吃自己的瓜,什么人啊?
  第600章 有人撑场子来了
  秦流西看着张家人那副嘴脸,很是有些好奇,就这样的脑子是怎么能把那吕笑珊给哄得团团转,一做戏就做几年而不被发现的?
  瞧着也不是什么顶顶聪明的人啊。
  难道是,因为赶狗入穷巷了?
  呃,这个谚语好像也不是这么用的。
  那就只能用一朝从天堂跌落地狱,被刺激大了,脑子智商也不在线了。
  “这人越来越多了,你就这么干看着,任他们胡说八道?”滕昭有几分焦躁。
  秦流西扭头,道:“你急啥?给我好好看,咱们做神棍的,不是,混道门的,像这样的事在修行路上会遇到很多。因为你学到的东西越多,看得透的东西就越多,一旦你管不住嘴,道破真相,有很多的人的命运就会改变。变好的人会对你感恩,而受不住的人,就会怨你骂你恨毒了你,就像他们想撕了为师一样。”
  她指了指张家人,继续道:“他们怪为师多嘴,毁了他们平静富贵的生活,一如断人财路杀人父母的恨,你看他们的怨气,都能冲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