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相对应的——作为招安了这些“白靴子”和“红手套”们的代价,他们的薪酬可以说相当高,几乎是资深警员的三到五倍。
而且平时他们也没有什么工作,只要蹲在警署摸鱼就好。事实上,他们只要不乱动就是好事。甚至部分人如果提交申请的话,还会被允许合法的持有步枪。
尽管近乎所有人都知道,刺杀洛伦佐的人肯定是帕齐家请的刺客。但知道归知道……这个世界是要讲证据的。
至少有钱人在打有钱人的时候,已经不是单纯的暴力就可以解决一切了。
帕齐家在商界的影响力虽然要逊色美第奇家族很多,但也已然算是个庞然大物。美第奇家即使是如今撒丁公国的实际掌控者,也不可能忽视来自帕齐家的威胁,更不可能强行拔除他们家的势力。
既然美第奇家族的权力,随着资本的膨胀而集中化、中心化……
那么同理,当年和他们家一同崛起的数个家族,也从中得到了相当份额的话语权。他们的资本互相缠绕,权力也因此而相互制约。
如果美第奇家族号称,“刺杀洛伦佐的幕后主使是佛朗切斯科·德·帕齐”,却又拿不出证据的话……帕齐家甚至还可以反将一军。
假如洛伦佐真的做出了这种愚蠢的行径,佛朗切斯科立马就会买凶杀掉自家的某个人,然后号称“这是美第奇家族的报复”,让自家的报社把这类的消息登报……
这对于美第奇家的产业来说,必然是一次重大的打击。他们还可以把之前囤积的一些黑历史也抖出来。
所以佛朗切斯科贿赂了一位制毒大师的助手,偷出了少量的毒药。又让埋伏在其他家族的探子聘请了刺客,把这毒药混在了那些人办庆功宴的酒水里。
通过两次误导,可以说线索已经被他完全切断。
之后他又立刻派出了两拨杀手,前去截杀那个出名的“全能天才”莱昂纳多。为了防止一次可能杀不死,他又往佛罗伦萨的警局、监狱、医院都派了人。
他又收买了韦罗基奥的一个学生,得知莱昂纳多将要来莱昂纳多工作室学习。就又派了一批人蹲守在莱昂纳多工作室附近。如果有机会的话,可以趁机刺杀或是掳走莱昂纳多……哪怕刺杀失败,也应该能第一时间把消息传回来。
如果莱昂纳多真的被谋杀,这事会立刻被按住。所有与他相关的刑侦记录都会被销毁,不会第一时间向上递交。
而如果莱昂纳多只是重伤……那么埋伏在医院或是监狱的人就会在深夜时将他掳走,送到帕齐家来。
毕竟无论是莱昂纳多自身的才能,亦或是他作为筹码的价值,都比一具尸体要好的多。
等到安排好了刺杀行动,佛朗切斯科又去见了一次佛罗伦萨的市长,与他一同吃了顿丰盛的晚餐,并做出了一些权力让渡和十分具有政治家气质的承诺,安排他这段时日外出旅游。
“真是一群废物……”
佛朗切斯科将脑袋浸没在上好的烟雾中,瘫倒在沙发上,歪着头闭着眼低声喃喃着。
他实际上说的不是那些刺客……而是帕齐家的其他人。
佛朗切斯科越发的感觉到,他的父亲是真的老了。做事优柔寡断,每一份计划都充满了肉眼可见的漏洞与侥幸心理。
“这群‘帕齐’,未免也太过清醒了。”
佛朗切斯科嗤笑着:“不愿遵守秩序,却又畏惧混乱……一事无成的废物。”
他慢慢睁开眼睛,昏黄色的光辉在他眼底闪过。
他从很小的时候就明白了一个道理——混乱不是深渊,而是阶梯。
那时候的他还未成年,与同族的朋友在紫罗兰之夜玩,因为一个女孩而和一个富商家的孩子发生了冲突。
对方比他们要大上五六岁。在长身体的时候,这意味着两个位面级别的战斗力差距。
结果自然就是他们二打一却被修理的很惨。佛朗切斯科的手腕甚至被花瓶砸破,而他的朋友的头都被砸出了血。
因为一个童妓而和人打架,甚至还没打过……如果这样的事传到家里去,他的脸就丢干净了。
一顿毒打肯定是少不了的。严重点说,可能连他的那份继承权和财产也都会被削减,原本他和父亲好不容易要到的产业自然也就没他份了。
这样不行。
佛朗切斯科很快意识到了这件事。
他心中杀机一闪而过——但他们发生冲突的这件事已经被很多人知道了。如果那个打了他们一顿的人意外死亡,他们两个反而会惹上更大的麻烦。
——就是那时,佛朗切斯科觉醒了灵能。
在头脑中那个声音的教唆下,佛朗切斯科怂恿自己的朋友找人立刻向那个人约架。
理所当然的,他的朋友又被打了一顿。而佛朗切斯科也一边骂着一边冲了上去,却故意放水,让对面把他也打成重伤。
而在那人离开,他的那位朋友、也就是他的表弟感动的趴在地上对他道谢的时候——
佛朗切斯科拿起街角的石头,把他活活打死了。
他立刻跑回家中,对家里人说了这件事,并请求哥哥们替死者出头。热血上头的“帕齐”们毫不犹豫的找上门去,把“杀人者”拖出来打死了。
这事立刻就闹大了。
佛朗切斯科沾沾自喜,自以为自己的计划圆满成功了。但直到一周后,他的父亲严肃的把他交到了屋里,对他说了当天发生过的事件真相,并告诉了他关于灵能和“白手套”的相关事项。
那时候的佛朗切斯科几乎吓傻了。
他根本不知道,这世上还有一种东西叫做灵能。
但出乎预料的……他不仅没有被惩戒,被以杀人罪处以绞刑,甚至没有被关押起来。即使警方已经查明了真相——但很遗憾,这是在佛罗伦萨发生的事。
于是那个富商仍旧被罚了一笔钱,这事也不了了之了。
另外一边,虽然说好的店铺没有了,但佛朗切斯科开始被允许参与族内政治决策了。
他的父亲甚至还给他请了一个灵能导师,秘密教授他灵能的使用技巧。
虽然他的灵能与导师所说的不太相同……比如说,他脑子里那个一直在逼叨逼逼叨的声音似乎其他人是没有的。而且其他人觉醒灵能的时候,也不会突然多出了一堆知识……
但这次佛朗切斯科选择了隐瞒这件事。
而且他也没有听从脑中的那个声音——比如说对方一直让他不要杀莱昂纳多,他却并没有去管这件事,而是严格的遵循客观的分析和判断做出了决策。
而他所做的那件事,虽然给佛罗伦萨带来了巨大的混乱……却反而让他的地位、财富都上升了。他趁机从中攫取了许多好处,帕齐家也是一样。
从那个时候开始,年轻的佛朗切斯科就学会了——对于“疯子”们来说,混乱不是深渊,而是阶梯。能够设计出绝妙的诡计,应当是被鼓励的。
很多人想往上爬,却失败了,且永无机会再试。
但对于原本就在塔尖起舞的疯子来说,他们只能向上爬。如果他们失败了,他们所犯下的累累罪行会直接让他们死去,坠落而亡。
“妄想一夜致富的人定会一事无成。”
轻声念着所罗门的某句箴言,佛朗切斯科无声的嗤笑了一声。
他向后仰卧,把两只手垫在脑袋下面,依靠在沙发上,露出一张青年人的面庞。
他的眼中,昏黄色的火焰熊熊燃烧。
“这话……说得好啊。”
佛朗切斯科低声喃喃道。
——他下定了某个决心。
第16章 黑区
等到弗朗西斯重新赶回到韦罗基奥工作室,已经到了下午三点。
他甚至还没有吃早餐和午餐——严格来说,他已经超过二十四个小时没有进食。
但如今他却并没有什么胃口。
被自己信任的人所背叛,这让弗朗西斯心中燃起愤怒与悲哀之火。尤其是埃罗——他更是弗朗西斯亲自带到帮派里来的。
他当时见到埃罗,是在佛罗伦萨的黑区。
所谓的黑区,就是指的贫民区和工厂区相邻的那一块。撒丁民法规定,工厂应付给工人和工作时间相符的工资。这里每个区都因为物价不同、地区政策不同而有相对应的标准要求,并不固定。
比方说,按照佛罗伦萨区的规定,学徒工有四小时、八小时、十二小时三类工,对应的标准工资是三便士、六便士、十便士,而未成年的辅工,不论工作时间多少,一天都是两便士。但是一般的工厂只会招收二类工和三类工,一类工相对很少,基本也不要女工。
除却某些类型特别的工厂外,其他情况下不得二十四小时轮休,应保证晚上九点前全厂停工。
至于技工,则按照评级授予时薪工资。以漂染师举例,二等漂染师的每小时工资是五便士,一等漂染师则是十二便士,漂染大师一般不用去工厂,而是直接售卖配方和手艺,以技术入股按月收钱。
而按照佛罗伦萨区的物价,一份报纸的价格高达十五便士——最近这两年又升到了十六便士。一本标准的一掌大两指宽的实用技能书,则要五个到八个弗罗林小金币,最低两百便士一本。
肉类和酒的价格倒是非常便宜。一磅牛肉的价格大约是三到四个便士,一磅鲜鱼则是两个便士,如果是晚上去买的话可以便宜到一个半便士。
穷人最喜欢的散装葡萄酒牌子“靴子”,一杯只要一便士,比啤酒还要便宜半个便士。而卖的最多的瓶装葡萄酒“白玫瑰”则要稍贵一些,一瓶要八到十二个便士。
至于谷物——萨丁本地的谷物甚至要比肉贵不少。小麦粗面一般按升卖,换算成重量一磅得要十二先令,相当于同等重量的牛肉的六十倍。
这个价格显然是一般的工人负担不起的。人们所喜欢的条顿麦,则只有普通小麦一半的价格。
三月法案施行后,人们已经不再能买到条顿麦。这不仅让本地的麦子价格下降,反而又提升了每磅一先令。人们宁可选择去买肉蛋鱼奶,可商人们也很快提高了半成到一成的价格……
那些有技术的工人还好……但那些贫民区的工人们哪怕带着自己的孩子去上班,多要一份辅工的工资,也活的很是勉强。
而这,就是黑区存在的意义。
法律虽然明令禁止在九点后开工,但一般来说,地方警署对此仍旧是报着“不举不究”的态度。
毕竟那些工厂的持有者们在这里办厂,他们的税款就要交到当地。他们挣得越多,交的税越多,警署的经费也就越多。无论是实时更换维修装备、提薪以激励更多年轻人的加入,还是付给侦探和线人们的调查费用,都是一笔不小的花销。
因此如果有人报案声称工厂夜间施工过于扰民,警方自然会出动——但这一般仅限于市区内。
警局建设在市区中心,贫民区距离市区都很远,一般也不会有人会专程跑到警局去报案。
所以若是在这里建造工厂,就可以二十四小时不停歇的开工。当然,建设在黑区的工厂随时准备跑路,自然是没有什么安全防护和卫生规范的——反过来说,也就是可以省下给工人预备防护措施的那份资金开销。
而这笔开销甚至可以说是十分大的。
既然省下了这份惊人的开销,黑区的工厂就可以给工人们开更高的价格。一般来说,普通工人每天比市里工厂高一个便士,技术工人则是每两个小时多一个便士。
所以许多贫民区的工人们白天在市区上班完了后,就要回到贫民区的黑区工厂继续打工。因为工厂主担心出人命闹出事来,未成年的辅工一般是不收的。
毕竟死了孩子和死了成年人,警署的调查力度是不一样的。教会甚至可能会提起公诉——那肯定就赔本了。
而工厂主们之所以有这样的共识,不是因为他们良心发现……而是因为以前就有人这样碰瓷过。
有一些家里养着六七个孩子的贫民家庭,无论如何也养活不了孩子,甚至没有空让他们去读书。即使读书是免费的……但读书毕竟挣不了钱。
于是有人快穷死的时候,就会把自己的孩子、甚至自己收养的孩子送去黑区工厂。在那样的危险环境下,一般三个月左右,小孩就会受伤致残、甚至直接身死。
比如被酸溅到脸和眼睛,嗓子被危险的化学品灼烧而失声、被切断手腕或是干脆被炸死。只有慢性中毒、长疮化脓、或是被切断手指之类的小伤,反而不算什么,是一种“失败的牺牲”。
若是他们的幼子出了事,他们的父母就会前去向工厂主索要一笔钱。一般黑区的工厂主担心他们提起诉讼——总有律师喜欢这种刷声望的公诉案件。
而既然这些工厂主顶着违法的压力在黑区开工厂,他们自然也不会出那个请律师的闲钱。就会给一笔钱糊弄过去……当然,这钱比打官司给的赔款要少很多,但胜在没人知道。
于是他们可以把孩子的伤养好之后,再送到别的工厂里,循环利用。
这样的事件密集到了一定程度后,黑区的工厂主们立刻反应了过来,并开始拒收辅工。已经招收的辅工则被他们全部赶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