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牛叔脸上的笑垮下来了,他不归李大全管,自然也不怕他,他勾着脖子“咔”一声吐口老痰呸过去。
  李百户被恶心得够呛,跟这老痞子又没道理可讲,他挥手让这些人散了,自己也跟着离开。
  老牛叔背着手往前走,他进赵家晃一圈,看隋玉在切萝卜准备晒萝卜干,他嘱咐一声有事去找他。惦记着家里的那个,他没多待,拿半头生萝卜嚼着走了。
  擦洗干净的篾席摞石头上,隋玉从柴房搬两个树墩子垫篾席下,她跟隋良将切成片的萝卜铺上去,铺了满满一篾席,隋良坐旁边赶鸡,隋玉进灶房烧火烫萝卜秧和苦菜。
  烫变色的萝卜秧和苦菜堆在筐里,待温度不烫了,隋玉一个人搬着盆子抱出去,沥干水分的菜秧挂晾衣绳上,夏天多晒些菜,冬天就不愁没菜吃。
  最后一颗苦菜挂上去,太阳已经西斜了。隋玉叉腰长舒一口气,虽说没下地干活,家里这些零零碎碎的事也累人。
  “走了,良哥儿,你去牵羊放猪,我带骆驼去背水,让猪羊也跟着出去溜达一圈。”隋玉说。
  两个绑一起的水桶搭骆驼背上,隋玉另外又提一个小桶,她拍醒呼呼大睡的猫官,带上它一起锁门出门。
  隋玉离家不足半柱香的功夫,佟花儿从十七屯转到十三屯来,她无视巷子里人的眼光,慢吞吞在巷子里溜达。一来一往走个来回,她拐进隔壁巷子,在路过钱家时,她放慢步子,听院子里的老婆子又在骂隋灵,她翘了翘嘴角。
  日落黄昏起,家家户户的烟囱冒出炊烟,隋玉跟隋良牵着骆驼和猪羊回来,进门后,隋玉紧跟着关上门。
  佟花儿又路过一趟,走到巷头径直回十七屯。
  夜幕很快降临,夜深人静时,老牛叔被佟花儿催着出门去给隋玉巡逻,他打着哈欠,眯着的眼睛睁开时,他听到前方有脚步跑动声。
  “还真有半夜做贼的?”老牛叔暗自嘀咕,他左右看两眼,从墙根下捡一方石头,他放轻脚步跟过去。
  六月初的月亮弯如镰刀,昏暗的月光穿不透黑夜,夜色掩盖了树下的身影,老牛叔看不清人,但听到了喘息声,他暗骂一声,拐进另一条巷子去巡逻。
  他在十三屯第二进巷子里走个来回,琢磨着那对野鸳鸯总该走了,离开时却撞上一个人。
  “谁?”隋灵吓得半死,却不敢高声说话。
  老牛叔恍然,但他不想多事,故而粗着嗓子说:“大半夜一个人在外面晃什么?快回去。”
  听声音还是个男人,隋灵立马拔脚就跑。
  在她走后,老牛叔嘿笑一声,他回去了跟佟花儿说:“隋玉那个姊妹可不是个安分的,大半夜跑出来会情郎。”
  “谁?”佟花儿精神了,“你是说隋灵?”
  “不知道是不是叫这个名字。”
  “你跟我仔细说说。”佟花儿想仰声大笑,她正愁无法报复隋灵,她自己倒是送上门了。
  ……
  又一个深夜,隋灵等身侧的男人睡熟了,她悄悄下床穿鞋,缓缓推开门,她轻步走向柴房,柴房门半敞,她刚走近就被藏在里面的人捞过去。
  睡前她特意去趟茅厕,回屋前将大门的门栓放了下来,夜深人静时,一个身手矫健的男人推门悄然入内。
  “心肝,你可让我苦等。”
  “钱威睡熟了我就出来了。”
  “他有没有折腾你?让我瞧瞧……”
  一阵悉悉索索声,隋灵箍着男人的脖子,她压着声音问:“你什么时候带我回去?”
  这时院子里恰好响起开门声,钱母摸黑起夜,隋灵听到外面的咳嗽声吓得发僵,她一动不敢动。
  钱母听到柴房里有动静,她以为是有耗子,低骂两声,她过去踹门,想把耗子吓跑。
  隋灵吓得浑身哆嗦,等院子里的动静消停了,她瘫软着身子说:“我受不了这偷鸡摸狗的日子,你带我回去。”
  “这样的日子多刺激,别找事。”男人推开隋灵,他穿好衣裳去开门,低声说:“明晚我有事,后天晚上我还在这儿等你。”
  隋灵拉着人不让他走,她哪是能吃亏的性子,但又不敢惹怒了他,磨磨唧唧送人出门后,她在心里暗自琢磨主意。
  一座柴堆后,佟花儿跟老牛叔在男人离开后走了出来,听到一墙之隔的院子里有泼水声,她讥讽道:“这种人从妓营里跑出来真是可惜了。”
  老牛叔咋舌,高门大族养出来的女儿竟是如此放荡。
  一夜过去,暗藏污秽的巷子在烈日下变得热闹,地里活儿少了,多数人都在家忙杂活儿,妇人们进进出出忙着晒干菜,男人们坐在树下编篾筐。佟花儿走过的时候,在她背后,意味不明的笑声一声连一声,在有人吹口哨后,笑声轰的一下震荡开。
  隋灵黑着脸出来倒泔水,本就不高兴,在看见佟花儿时更觉糟心,她嫌恶地唾一声,“真是晦气。”
  晦气?佟花儿垂眼笑了。
  日落星起,月升星移,一夜蹲守没等到人,佟花儿在天色麻麻亮时跟老牛叔回去,两人睡了大半天,天黑后,一个想闹事,一个想看热闹的两人又藏在了草堆后。
  脚步声走来,木门轻响,半盏茶后,佟花儿不顾阻拦靠近大门。她贴在门上听动静,待隋灵出来后,她按捺住激动又等片刻,拽紧门环大声喊:“快来人呐,进贼了,有贼进了钱家。”
  沉睡的人被这一嗓子惊醒,钱威一蹦而起,他从床底下抽出砍刀大步跑出去。
  老牛叔拽住佟花儿大步跑开。
  刚入巷的男人想跑,隋灵趁机欺身过去,脚下一动,她踢走男人的裤子。
  “哪里有贼?”钱母赤脚跑出来。
  其他人也跟着出来,钱父去灶房拿菜刀,点燃油盏拿出来,说:“都找找。”
  巷子里的人家也起了,一群人拿刀掂斧过来,大门一推就开了。
  “还真进贼了?”钱大哥心惊,晚上睡前是他栓的门。
  “劳大家帮我好好找找。”钱父举着油盏先去骆驼圈,钱威在院子里晃一圈,他举着砍刀踢开柴房门,家里能藏人的地方就这两处。
  第63章 弃妻从妾
  “出去,关上门,我是胡都尉。”柴房里的人说。
  然而已经晚了,钱威踹开了门,跟在他后面的街坊举着火把一马当先冲进来,火光照亮门后藏的两人,白花花的肌肤坦露在人前。
  一声尖锐的女人叫声从柴房传出来,前一瞬还喧闹的院子霎时陷入安静,四处搜查的街坊邻居顿住脚,钱父钱母双双黑了脸。
  “让人出去。”
  柴房里传出雄浑的男人声音,不属于钱威。
  柴房里发生了什么不言而喻。
  不知谁没绷住笑了一声,这场抓贼的戏可真精彩。
  柴房里的人退了出去,钱威也跟着走出来,他站在门外怔神,钱大哥张罗着送街坊邻居出门。
  “柴房里的男人是谁?”出门时,其他人问举火把冲进柴房里捉贼的人。
  “胡都尉。”
  “出什么事了?”后赶来的人来不及进门,见人都出来了,他们纷纷问:“抓到贼了?”
  “抓到了,这个贼可了不得。”不知谁奸笑一声。
  “怎么说?”
  从钱家出来的人也没离开,他们走远几步堵在巷子里,有声有色地讲贼偷女人的好戏。
  “谁最先喊的那一嗓子?”有人问。
  “深更半夜,哪能看见人,只知道是个女人的声音。”
  钱家院内,胡都尉跟隋灵穿好衣裳开门出来,院子里黑漆漆的,钱家一众人碍于胡都尉的身份,心里憋屈的要死,面上还不能发作。
  钱母喘着粗气,呼气声沉如半死的老牛,隋灵循声望去,她大感痛快,这老婆子有本事还骂啊,气死她个老东西。
  “都尉大人,我愿意跟你走。”隋灵轻快地开口。
  “不知羞耻。”钱母没忍住,她咬牙唾骂:“下三滥的贱东西,偷男人偷到家里来了,有娘养没娘教的小娼妇……”
  胡都尉不耐烦听这些,他清咳一声,跟钱威说:“朱千户手下死了个百户,你顶上去。”
  钱威虽说气得头晕,但在得知奸夫是胡都尉时他就盘算开了。升为百户,在这之前他求之不得,但在今夜,他却嫌弃职位太低。又不是战乱时期,百户名下虽有一百个士卒,但也有名无实,既无号令之权,又无收刮油水之利。
  胡都尉不在乎他怎么想,这种事他已经做惯了,钱威的性子他也看出来了,不是那烈性之人,没什么威胁。他拽过隋灵,说:“她继续养你家里,还是你婆娘,往后表现的好,升你当屯长。”
  “不——”隋灵面如死灰,她拼命摇头,嚷嚷说:“我要跟你走,我不想再留在钱家。”
  “胡都尉,你位高权重,我们奈何不了你,但你也别欺人太甚,这个贱人你愿意带走就带走,不愿意带走就别惦记着,天明我就买一包耗子药毒死她。”钱母说得坚决,她看向小儿子,说:“家里有我没她,你们看着办。你若是铁了心要留她在家,我也奈何不了你,我只能毒杀了她,再拼着一条老命去状告胡都尉玷辱我儿媳。”
  钱母如隋灵憎恨她一样厌恶这个人,又懒又奸,心性还恶毒,谎话张口就来,自从她来这个家,这个家就没消停过一日。她做梦都想把这个儿媳妇赶出家门,奈何儿子舍不得她的好颜色。
  这下可好了,隋灵这个祸害有人接手,钱母心里高兴得打鼓,拼着儿子当绿头王八被人笑话,她也要把这个又蠢又恶的女人赶走。
  院子里安静了一瞬,胡都尉没想到钱威是个孬货,却有个烈性的娘,他琢磨着实在不行只能把隋灵收回后院,她蠢归蠢,却着实长了张好脸。
  钱威急得飙汗,他走到老娘旁边,说:“你要是见不得她,过两天我带她搬出去,你跟我爹带着兄嫂继续住这个小院。”
  “你要当绿头王八我还想要脸,你当你爹的脸是屁股?”钱母伸着脸,自己抬手扇一巴掌,说:“我养个窝囊儿子我没脸活,索性跟你爹早点死了,去地下了有脸见祖宗。”
  她是下定决心要赶隋灵走,胡都尉的意思她明白,那种用女人屁股换官位的肮脏事她不肯让钱威去碰,一碰上就脱不开身了。她平日爱占小便宜,也只敢抠抠掐掐省点小钱,那见不到底的大便宜她害怕,也不让她儿子去碰。
  钱威无奈,他不可能不顾爹娘的死活。
  “罢了,我带她走便是。”胡都尉收起之前的打算。
  “百户之位……”钱威又怕他不肯应诺。
  “给你便是。”胡都尉攥着隋灵的下巴摸了摸,说:“我这人一向大方,睡了你婆娘,百户之位就是我的过夜费。”
  钱威脸上青一阵紫一阵。
  隋灵高兴了,她选择性忘记之前胡都尉的话,能带她脱离这个家她就高兴,终于不用再日日穿粗布吃粗粮,不用再蹲那肮脏滂臭的茅厕,不用再洗碗做饭,不用再追在鸡屁股后面扫粪。
  她长长吁口气,当妾就当妾,穷人妻不比富人妾。
  事情说定,胡都尉也没离开,他霸占了钱威之前睡的床,还拉着隋灵也睡上去。
  钱家一众人一夜没睡,用隋灵换个百户之位,一家人能换个更大的宅子,钱大哥两口子是最高兴的。钱母也喜笑颜开,想到以后不用再看见隋灵,她觉得夜风都是甜的。
  想到这儿,钱母一改抠抠搜搜的德行,她亲自去鸡笼里抓只老母鸡,喊大儿媳烧水,婆媳俩连夜炖一锅鸡汤。
  天明时分,一锅香浓的鸡汤出锅,胡都尉喝两碗填饱肚子,就带着隋灵大摇大摆走出钱家。
  早起抱柴、打水的人看直了眼,胡大人得一美妾,他自诩风流,对路人的眼光熟视无睹。偏偏隋灵也面带桃花,面对打量不闪不避,抬着下巴一脸傲慢。还没走出这个巷子,她已经看不上生活在这个地方的人了。
  真是个没脸没皮的,胡大人觉得好笑,他故意在众人面前轻佻地拍隋灵屁股,见她一脸娇羞,他嗤笑一声。
  一对不要脸的人走出巷子,巷子里的人哗然一片,纷纷张口唾骂。
  “可怜钱夫长,奸夫跑到屋里了,他打不能打,骂不能骂,到头来媳妇还跟人跑了。”
  “钱婆子天天骂她儿媳勾搭野男人,这下是真勾搭走了。”跟钱家有矛盾的人看笑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