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门。”门被拍响,屋外的醉汉靠在门上,痴痴地说:“小姐……快开门,哥哥让……让你快活……”
说着竟然上脚踹,隋玉急头白脸地喊其他人来堵门,“让人进来了你们也讨不了好。”
一个年轻的媳妇子跳下炕,手推门时感觉到隋灵吓得浑身发颤,想起这一路受的罪,以及接下来暗无天日的鬼日子,她突然恶向胆边生,猛地拽开隋灵,手去抽门栓。
“干什么?”隋玉踹她。
“哈哈哈,外面的人馋你们身子啊……”女人疯狂拽门,疯癫地笑:“我们替你们受这么多罪,也该你们替我们探探路了。”
隋灵吓疯了,她连滚带爬爬起来,被踹倒了她索性抱着女人的腿啃,脑袋被捶得嗡嗡响也不松口。
屋里又哭又骂,又喊又叫,屋外的管事见情况不对,忙喊了人拖走几个醉汉,让人拆了门进去,屋里八个人在地下扭打成一团,头发拽得扔了一地。
闹了半夜,等又躺在炕上的时候,腿被啃出血的女人骂隋玉是傻子,“我们都是受她们连累,你反过来帮罪魁祸首打我们这些受牵连的人?”要不是隋玉插手,她早把那两个瘟鸡推出去了。
“你也是恶人,别把自己说得太无辜。”隋玉气得胸口疼,说:“今晚门要是被你打开了……”
“不是今晚也是明晚。”
隋玉哑然,她捂住眼睛哭,她跟隋慧两姐妹是有指望,能多坚持一晚就多一分脱身的希望,而其他人……
“错的是律法跟隋九山,不是隋慧和隋灵,是律法判我们有罪。”她话里带着哭腔,说:“有罪的已经死了,我们没罪的是被律法拿来平民愤了。”
她说给其他人听,也是说给自己听。她安慰自己哪怕是掺着私心,她也没做错。
第17章
烈日当空,脚下的石头晒得滚烫,人站在空旷的地面上,裸露在外的皮肤被烤得焦剌剌的疼。隋玉跟隋慧站在水里,脚下凉,面上热,撅着腚洗刷炕席的时候,脸上的汗水倒流。
“灵儿,”隋慧喊一声,她推着刷干净的炕席走到水边,说:“拖石头上晒着。”
“姐,我好像听到马蹄声了,是不是大哥来了?”太阳升至头顶,一日又过去了一半,隋灵急死了。
河里还有其他捣衣洗鞋的人,隋慧担心惹人生疑,她瞪妹妹一眼,说:“他来与不来都改变不了什么,快干活,炕席晒干了我们就回去。”
三人半天刷三十张炕席,晒炕席的空档,还要去捡粪便,烧不完的就埋地里堆肥。
“隋慧?隋慧?谁是隋慧?”
隋慧抬头,见是个陌生的男人,她心生恐惧。
“找隋慧做什么?”隋玉从河里走起来。
“女管事让我来喊一声,让隋慧还有谁快回去,你们兄长来了。”
“是我大哥来了。”隋灵十分激动,她丢下手里的炕席,拔腿就跑,“姐快走,大哥来带我们离开了。”
隋慧激动得发抖,从水里起来的时候还踩滑摔了一跤,她顾不上膝盖疼,快步往来时的方向跑。
隋玉看了眼摞在一起的炕席,一堆破烂不是什么好东西,但保不准路过的人会捡走,她喊住来带话的男人,托人帮着抬回去。
她们前脚刚走,散布在河流周围干活的营妓也跟了回去,走到半途,春大娘她们五个人越想越不对劲,相继都跑了起来。
此时,妓营门外,隋文安拉着隋良站在墙根下往远处看,距他两步远的地方,李都尉的手下正在跟一个鬓发斑白的男人说话。
“大哥——”隋灵先跑了回来,离得老远,她就迫不及待地问:“你是来带我们走的吧?”
隋文安看她这样子就知道没来晚,他长吁一口气,低声说:“这是罪奴的小妹妹,性子单纯,两位大人不要见怪。”
没人搭理他的话。
“怎么只有你一个人?你姐跟玉妹妹呢?”隋文安拉了隋灵到一旁,低声叮嘱说:“别再乱说话。”
“她们还在后面,马上就回来。”隋灵激动的不得了,她拉着隋文安的胳膊,哭诉道:“大哥,我怕死了,你不知道……”
“闭嘴。”隋文安恨不得给她一巴掌。
话落,他看见隋慧回来了,却不见隋玉的身影。
“二位大人稍等,罪奴还有一个妹妹没回来。”他又过去解释。
女管事从屋里出来了,她拿出隋玉三人的籍契,说:“胡大人,她们姐妹三人的籍契都在这儿了。”
胡大人接过手,跟李都尉的手下说:“我带回去销一笔,她们就不再是营妓了。”
“劳烦大人了。”
“言重了。”
说话间,又来了三个男人,为首的人穿着兵服,另外两人田卒打扮,其中个子高大的男人赤着脚,脚上还有泥,他是刚从地里回来,还没进门就被李百户喊来了。
“胡大人,卑职将人带来了,赵西平和钱威都还没娶妻。”李百户躬身说话,眼尾的余光已经将隋慧姐妹俩从头到脚扫了一遍,两个干瘦的丫头,还不如卖菜的寡妇有看头,他立马改了主意。
“怎么才两人?”胡大人问。
“孙百户手下的郭大刀在地里干活,人还没回来,卑职已经交代了,人回来了就过来。”
胡大人对他的说辞满意,转头跟李都尉的手下说:“都是能干又勇猛的汉子,隋家三姐妹跟了他们不会吃苦。”
李都尉的手下点头,说:“我们西北的将士就没有差的。”
隋文安听了这话,他暗暗掐了隋灵一把,威胁道:“你要是敢闹腾一下,你就留营妓里,我不管你了。”
隋灵连忙摇头。
一旁的赵西平垮了脸,他这才明白李百户这狗东西又在恶心他,他清清白白的一家人,哪能娶个从妓营里出来的罪奴回去。
他正琢磨着如何拒绝才不得罪胡大人,就见营妓们都回来了。
隋玉将炕席放进院子里,走出来说:“我们走吧。”
“就这三个人了?”胡大人问,见隋文安点头,他冲手下扫一眼,说:“你俩既然来了,那就你俩先选。”
“那就她吧。”钱威指向隋灵,这姑娘看着是个话多的,他不想讨个闷瓜回去。
隋文安推了隋灵过去,说:“好好跟妹夫过日子。”
“望大人恕罪,我身家清白,祖上都是安分守己的人,我不愿意娶罪奴为妻,娶回去会让我祖辈蒙羞。”赵西平沉声开口。
“文安,这是什么情况?你是来带我们走的啊?”春大娘一行人赶回来了,见情况不对,不等摸清情况,她们先尖着嗓子问。
隋文安羞愧地低下头。
隋灵怕情况有变,她快步走到钱威身后,生怕他反悔了。
李都尉的手下不理会眼前的情况,他往远处走了几步,催促道:“快点解决,都尉那里还等着我回去复命。”
胡大人看着面前神色癫狂的几个女人,他抬手朝隋慧指一下,问:“可识字?”
“识字,奴婢还会写字算账。”隋慧急忙点头。
“我家老太太身边缺个丫头,你随我家去。”
隋慧大喜,她顾不上其他,忙走过去。
这下只剩隋玉了,李百户踢了赵西平一脚,逼迫道:“快点,别耽误大人们的事。”
赵西平咬紧牙关不吭声。
“哈哈哈——”佟花儿大笑,她一把掐住隋玉,骂道:“跟我说什么律法有错人无错,也是我傻,还信了。难怪你像个狗腿子一样护着你的狗主子,也惦记着从这个狼窝里逃出去是吧,哈哈哈……你休想。”说罢,她陡然平静下来,跪下状告道:“大人,隋玉昨晚唾骂律法有错,说律法是为了平民愤才按头我们有罪,她对朝廷不服……”
“不!”隋玉大叫一声,她怎么也没想到她会被反咬一口,她慌张辩解:“我是胡说八道的,昨晚我们因私怨打了一架,我怕她们再闹事,随口搪塞了一句。”
李都尉的手下跟胡大人眼神审视地盯着她,两人变了脸色。
“所以你说了律法有错?”李都尉的手下问。
“大人,我堂妹就是个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无知丫头,她哪会知道这种话。”隋文安听明白了意思。
“我刚刚是胡言乱语,我没说过这话。”隋玉极快改口,她软着腿跪了下去。
“她可不……”佟花儿还要说,春大娘一手捂住她的嘴,她看了隋玉一眼,想起隋虎是个好人,她家大小子幼年生病是隋虎从邻县请了大夫来治才保住一条命,她决定帮隋玉一把。
“佟花儿疯疯癫癫的,大人别听她胡言乱语,昨晚老婆子在场,隋玉没说过这种话。”她开口。
“对,玉妹妹没说过这话。”隋慧帮腔。
李都尉的手下转过身,意思不言而喻。
隋玉吓出一身冷汗,她挣开佟花儿的手,顾不上赵西平的意愿,径直跑了过去。
“离我远点。”赵西平满脸的厌恶。
“求你救救我。”隋玉心慌极了,她满眼含泪,转身回去是一眼望不到底的深渊,她只能抓住眼前的救命稻草,一步一步挪过去,央求道:“对不起,求你收留我。”
赵西平扭过头不看她,冷着脸说:“我不会娶个贪官污吏的女儿,你找其他人去。”
“不,我爹不是贪官,有罪的是我大伯,我们两家来往甚少,我爹只是个丞役。”隋玉连忙解释,她不敢往后看,继续说:“我爹只是个不受重视的庶子,他不知道贪污的事,我们一家是受我大伯的连累。”
“哈哈哈哈——”佟花儿讥讽地大笑。
“给你脸了,由不得你挑挑拣拣。”李百户推了隋玉一把,说:“我做主了,你就是他媳妇。”
事情一解决,李都尉的手下立马迈步离开,紧接着,胡大人也带隋慧走了。
隋文安见隋良要走,他拉住人,说:“你跟着我。”
隋良不肯,他还记得他爹的话。
隋玉听到动静,她跑过去拉走拖油瓶,从头到尾没敢看隋文安。
跑到赵西平面前,她赖着脸说:“这是我兄弟,他是个傻子,爹死了都不知道喊,你给他一口粥吊着命就行,他会干活。”
隋良眼巴巴看着面前的男人。
赵西平阴着脸瞪隋玉,糊弄他是傻子?这孩子像是个傻的?
隋玉冲他讨好地笑,见他甩手就走,她赶忙拉上隋良跟过去。
李百户见赵西平臭着脸如吞了狗屎,他心里畅快极了,背着手也跟着走了。
离开妓营,走进祥和热闹的城内,隋玉暗暗记路,每一步都走得认真。她心想绝望的日子已经过去了,往后的日子再难,她也要活下去。
“哎!孙兄弟,从哪儿回来?”李百户喊住街上跑马的人,“这是你春天套回来的那匹野马?驯服了?”
“哈哈,驯服了。”
野马挂了鞍,身上布满新旧不一的鞭痕,缰绳一勒,它顺从地低下头,却在李百户走近时,下意识抬蹄去踢。
“呦,野性不死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