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大雪咯咯咯笑了起来,对几位老人道:“那我们先走了。”
  古老点燃一根烟,也不知道是在甩火柴,还是在挥手让滚蛋,反正这两口子就当是在让他们走了。
  等两人离开后,几个老人面面相觑一番后,哈哈笑了起来。
  笑罢,刘老问道:“这个小李说的,几分真,几分假?”
  曹老道:“真的还是多一些,有一部分,还是不想引起大家的误会和忌惮。但有一点肯定是真的,他的兴趣确实不在管理上。从他的孩子开始长大算起,几乎每年都有一半的时候在到处乱转。今年六月份出门,现在都十月了,天南海北的旅行。亏他也舍得他大儿子在家里拉磨。”
  刘老道:“曹大姐,可不要小瞧他那个长子。虽然还不到二十四岁,可管理经验已经有十来年了。一路上摔过不少跤,吃过不少亏,可就是这么高压下的磨砺,现在掌管那么庞大的集团公司,居然撑得起来了。”
  古老道:“这一点,我们要像小李学习。要给年轻人放权啊,不让他们放手去干,老人们老是插手,不甘心只当一个顾问,这怎么可以呢?顾问顾问,能顾得上的,再去问。不懂的就不要添乱,条子批那么多,年轻人怎么办事呢?”
  曹老赶紧劝道:“缓一缓、缓一缓,刚刚恢复过来,还想再做些工作的心情,可以理解。你也定下了,就开两轮嘛。”
  古老大口吸了口烟后,道:“第一轮之后,就要退一批,不能手软了。第二轮之后,全退。还想工作的心情可以理解,但现实,已经不允许了!”
  ……
  两个小时后。
  三里河,某个担不起重任的孙子“吊儿郎裆”的蹲在床上,给妻子按摩推拿,梳理元气。
  说的也不是国家大事……
  “要不要安排你哥哥两家去港岛?我亲自安排……”
  秦大雪闻言果断摇头道:“没必要。如果不让他们确认真的没有后路可走,他们永远摁不灭心里的狂妄和贪婪。去了西疆,他们都敢去找市级领导,拿着和我的照片,去要工作要房。要了工作后,派头比上级领导还大。简直不可理喻!要不是李城跟我说,那些干部还准备帮我遮掩着。”
  李源气笑道:“乔家该不会准备拿这样的事来还我人情吧?”想了想一起喝过酒的两个大舅哥,又道:“不应该啊,看不出是那样的人……”
  秦大雪闭上眼睛道:“李家对他们的刺激太大了。他们根本不信,这一路走来,是你帮助了我良多,不是反过来。李家孩子之所以个个成材,是你一直在严加管教,逼着李家孩子们读书。他们就看到我步步高升,然后李家孩子一个个都成了县太爷。他们以为我被你灌了迷魂汤,忘恩负义,吃里扒外……呵。”
  李源推拿结束后,又拿出九寸长针来,细心针灸,舒适的感觉让秦大雪扫除了些烦心事,闭上眼享受了稍许后,她睁开眼道:“上次回家,要送我妈去协和。她只有一个要求,让秦大风当个市掌,秦大风的儿子秦壮壮得当县太爷,这样,正好压你们家一头。还有我二哥一家,也是封官许愿。不这样安排,她就不去医院,做鬼也不放过我。
  我说这种事,别说是我,就是古老、曹老都办不到。她死活不信,说你们家那些孩子,以前一个个都跟二傻子一样,又呆又笨的都能当官,秦家的孩子那么好,凭什么不能?”
  李源无语道:“老岳母居然还认为李家孩子又呆又傻?”
  这是当初他和秦大雪去秦家劝秦家孩子读书时,张慧莲骂李家孩子的话。
  秦大雪道:“嫉妒,会遮住一个人所有的智慧。”
  李源道:“那你准备怎么办?”
  秦大雪道:“秦大风他们废了,秦壮壮这一代还有希望。吃够苦头后,有明白过来的机会,不过明白过来也还是留在西疆好好建设边疆吧。再往下一代,可以接出来读书。也别回四九城,就安排在鸟市,不要给太多生活费,够吃饭就行。读书可以让人明智,好的学习生活环境,可以让他们看到希望,只要读好书,就能改变命运的希望。但也要让他们明白,读不好书,他们连鸟市都待不下去,只能回农场。”
  李源想了想后,竖起大拇指道:“安排妥当,肯定能熬出一两个人才来。”
  秦大雪犹豫了下,还是问道:“有没有让老太太轻快一些的办法?我不想让她最后的时光过的太痛苦。”
  李源点头道:“可以。另外,我看岳父的情况好像还可以啊,没像老太太那么失态……”
  秦大雪苦笑道:“洪总的孙子都被打靶了,我爸爸估计吓坏了。要不是我坚决把人送去西疆,这会儿老秦家估计能添上三四座新坟,其他的一样被发配西疆。那年我回家,正好碰到秦壮壮喝了点酒在那拦住女知青,让我一耳光打到雪地里起不来。因为这事我妈才和我彻底决裂的……他要是在四九城,这事翻出来他跑得掉?”
  李源道:“让岳父把这话说给岳母听啊。”
  秦大雪气的踹李源一脚,道:“她但凡能听得进去,至于到今天这步吗?你能耐你去说!”
  李源不怕:“去说就去说!我现在就去!”
  秦大雪下午还有个会,马上就要走人……
  秦大雪又有些不放心:“力度掌握好,别直接吓走了。”
  李源笑了笑,道:“放心吧。”
  ……
  秦家庄,秦三柱家。
  秦三柱面色木然的坐在院子里抽着旱烟,看着几十年没怎么变化的院子,他怔怔出神。
  也不知怎地,可能是因为才见过的缘故,秦三柱想起了过去的事,有些遥远,都记不大清了……
  那年,宝贝闺女被李家老八那个坏种给气哭,他生气去找李老八算账,被李老六给拦下,就给了他一下子。
  好嘛,这下可捅了马蜂窝。
  李家那些坏种,一下冲到他家来,摁倒他,要拿铁锹铲他脑袋。
  那一天,秦三柱是真的怕了……
  他头一回见到这么狠,这么团结的弟兄几个,是老五还是老四来着,反正就是个半大小子,就敢一个人端着个粪叉子站在门口,喊着姓秦的谁敢往里闯就叉死谁。
  自己两个熊儿被一个比他们矮半个头的小子拿烧火勾子堵在里面出不来,娘了个x,也不知道是真出不来,还是不敢出来……
  最后要不是自己闺女聪明,找来了流鼻涕的李老八,趴脸上亲了口,挨个叫大伯哥,他这条命可能都要没了……
  可咋也没想到,这么聪明让人心疼的闺女,长大后,还真跟了那个王八犊子,进了那一家……
  “岳父!!”
  忽地一声“惊雷”炸响在耳边,秦三柱一个哆嗦,手里的旱烟都掉地上了,他惊慌抬头看去,一见来人的面相,差点没把魂儿给气飞了。
  然而不等他开口,李源就先打一耙,道:“岳父,叫您几声了,您想什么呢,怎么不答应啊?出事了,出事了,出大事了!”
  秦三柱刚把烟袋捡起来准备找李源算账,听这话又顿住了,问道:“出什么事了?老幺,你可别胡咧咧!大雪出事了么?大雪咋着了?”
  李源眼眸微微一凝,随后语气温和了些,道:“大雪还好,是秦壮壮,不知道被公社上谁给告了,说秦壮壮曾经调戏过知青,上面准备去西疆抓人拉去打靶了!”
  秦三柱差点吓毁了,面无人色道:“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
  李源道:“老爹,快进屋说话吧,我没等上班车,一路跑回来的,快渴死了!”
  秦三柱哆嗦着跟着进屋,声音都变了音,道:“老幺,老幺啊,这事儿你和大雪可不能不管啊……”
  李源气喘吁吁的大声道:“我们还没管么?大雪当初送他们去西疆,就是怕有这一遭!大雪早算准了今年可能要打坏人,她给你们说了,你们不听啊!她受了多大的委屈,顶着多大压力,好不容易才把老大、老二他们都送过去。
  您和岳母还天天在公社骂她,好了,现在有人想起来了,告了秦壮壮,上面准备去西疆拿人了!拉回来直接打靶,突突了!”
  秦三柱眼泪都急下来了,道:“老天爷啊,这可怎么办啊,老幺,你们可不能不管啊!”
  不是他好骗,是身边切切实实不停的有人被拉去打靶。
  二三十年后的小朋友们,估计已经听不到多少打靶的事了。
  但七零后的孩子,去打靶场捡子弹壳挖弹头,是童年的一项乐趣……
  就是不知道,那些弹头是不是曾经穿过了犯人的脑袋……
  而打靶场附近,一眼望不到尽头的坟墓,时时刻刻都会提醒一些人,打靶不是开玩笑的……
  秦三柱还亲眼去看过热闹,一排排罪犯跪在那,背后一排枪指着脑袋,“砰”一声,人就栽倒向前,死的干干净净……
  看别人被枪毙是看热闹,可秦三柱却不想自己的儿孙被人去看热闹,心都要碎了。
  李源叹息道:“这会儿大雪正在海子里给曹老下跪求情呢。我走的时候,曹老发了好大的火,说大雪这是在毁自己的前程!这个风口上,连洪总的亲孙子都被拉去打靶了,秦家人凭什么能例外?
  大雪说了,拿这个官帽子去救壮壮和大哥二哥的命,她认了。老爹,您和岳母到底怎么回事啊,怎么教的孩子?你们可把大雪给害苦了!现在大雪官都丢了,就为了保你们家孬儿孬孙。”
  屋里传来了动静,李源只作不知,对秦三柱道:“老爹,赶紧给西疆那边去信,给他们说,规规矩矩的,三个月内,一步都不要出门!在外面上学的孩子,也先别回家。
  以后好好做人,千万记住,千万记住!
  好了,我得去给大雪跑跑关系了,不管咋样,先保她别被撤职了。
  你们啊,真是害苦了大雪了,为了保你们家孩子,她这辈子的心血全完了!!”
  咆哮完,李源走到水缸边连灌了三大瓢凉水,看的秦三柱心肝胆颤的,然后李源摔瓢走人。
  “快问问他,快问问他,大风、壮壮他们有事没事……”
  张慧莲扶着门站在里屋门口,急着催促道。
  秦三柱闻言赶紧追出门口,没一会儿回来了,面色复杂。
  张慧莲气的想拿臭烘烘的一只脚踹他,秦三柱忙道:“应该是救下来了……”
  然而过了没一个小时,红星公社就来人了,秦家庄村支书和村庄还有民兵队长都来了,询问秦大风、秦大雷、秦壮壮、秦前进等人的消息下落,和详细地址。
  秦三柱两口子差点没被活活吓死,本来感觉都快濒死边缘的张慧莲,居然生生又撑了过来,非让秦三柱去把秦大雪找回来,她要问问到底怎么回事……
  ……
  三里河。
  安排周详的李源正在对着妻儿夸夸其谈的吹嘘,讲他如何在那么短的时间内,初步解决秦家家庭危机。
  然后秦大雪就接到了电话,联防部的人打来的电话,说她的父亲秦三柱同志违反宵禁,被拦下后才知道是来找秦主任的……
  秦大雪斜觑了李源一眼,婉拒了联防的人派车送来,不麻烦别人了,她亲自过去接。
  李源老脸都臊的快红了,却还是不认账:“我早就知道会有这么一出,所以大唐的皇冠车我都没让他们开走。走走走,咱们现在开车过去。今天,咱老李就要替媳妇出口气!等会儿,我给你画个妆,脸色画的晦暗苍老一些,再画两块斑……”
  治国乐,秦大雪没好气道:“一会儿还要见人呢。”
  李源道:“先戴口罩!”
  说完动手,不一会儿,一个老了三十岁的秦大雪出现了,治国眼睛都直了。
  不过秦大雪照了镜子后,发誓绝不会画第二次……
  等一家三口开车去了联防部,接到了灰头土脸吓的不行的秦三柱,和人家的部级大佬道别后,就驱车回秦家庄了。
  “爸,你怎么被联防的人给抓住了?”
  秦大雪关心问道。
  秦三柱一副庄稼汉模样,讷讷道:“你娘让我叫你回家。”
  一句话说的秦大雪瞬间红了眼,看着父亲轻声道:“爸,家里……还让我回么?”
  秦三柱沉默稍许后,缓缓道:“回,你是我闺女,你不回家回哪。”
  秦大雪掉下泪来,李源在后视镜里看了眼后,愤愤道:“老爹,您和岳母可把我媳妇给害苦了!”
  秦三柱不吭声了,秦大雪也叹息了声。
  车开的很快,路上没什么行人,一会儿就到了秦家庄。
  轿车在秦三柱家大门外停了下来,一行人下车,开门,里面的电灯亮着。
  秦大雪看着这个家,心里也是百味杂陈,不过到底是经历过太多事磨炼出来的,很快就打起精神来,一家子进了屋。
  刚进门,就有一股难闻的臭味扑鼻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