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句反唇相讥足足晚了好些时候,以至于时谨礼和游执最初还没反应过来他在说什么。杨昌骏转过身,叉着腰回头看他俩,游执这才想起来自己刚刚也是这么对杨昌骏说的。
  他恍然大悟,露出一个略显狗腿的笑容,朝着杨昌骏嘿嘿笑。
  本来没什么,但杨昌骏已经知道了他的鬼王身份,越看越觉得他那笑阴森森的,转过身搓了搓胳膊上的鸡皮疙瘩,摆手示意他俩跟上。
  把两名演员五花大绑抬进土地庙的那群人已经离开了,现在庙中安静一片,只能听见细微交错的呼吸声。
  土地庙内破旧不堪,一看就知道已经荒废很久了,土地公的脑袋都没了半个,屋顶上漏了个大洞,呼呼刮着风,把挂在梁上的蛛网吹得来回晃动。
  破门掉了半扇,剩下那一扇少了几块木板,在风里发出嘎吱嘎吱的声音。杨昌骏从没门的那边进去,一脚下去踩起一片灰尘。
  时谨礼站在门口,不大乐意往里走,但眼瞅杨昌骏已经往里去了,他在一番心理斗争后还是硬着头皮捂嘴跟上。
  最后仍是游执,这时候非人的优势就体现出来了,他的身体虽是人,但皮下到底还是鬼,一旦屏住呼吸就和死人无异,却还能四下走动。
  时谨礼和杨昌骏边捂鼻子边朝他投去羡慕的目光,游执无声地做了个手势,示意低调低调。
  现在已经很少见这么大的土地庙了,虽然民间仍有土地公土地婆一类的信仰,但基本都是在田埂旁边、菜地角落里用土堆搭个矮台,上置一个遮风挡雨的罩子,中间放一尊神像,左右插蜡烛,中间摆香炉,连贡品都少见。
  这几年全国各地禁燃禁放,就连蜡烛和香炉都没了,只有尊神像立在地头里,守护一方水土平安。
  猴头市不说寸土寸金,但景区环境肯定是要保护,不能随便建房建庙,这土地庙估计和村里那个祠堂一样,也是个老建筑。
  三人绕到神像后,见两名演员呈螃蟹卧礼盒式靠在一起休息,闭着眼睛呼吸绵长,已经睡熟了。时谨礼推了游执一把,示意他上前去看看这俩演员到底怎么回事、被什么上了身,游执还没动呢,庙里突然响起一个声音:“来者何人啊?”
  庙里静悄悄的,十里八里的都没个醒着的人,这声音毫无征兆地冒出来,就连游执都给吓得立马护住了时谨礼。
  那声音见没人回答,又问:“何人?”
  三人还是没说话,于是土地庙中响起紧绷的咔咔声,时谨礼一惊,只见那少了半边脑袋的土地像转过头来,面朝他们问:“来者何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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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77章 通天塔(六)
  要不是那土地像少了半个脑袋,时谨礼还真要以为是土地公显灵了。
  供台上的神像仍维持着坐在木椅上的端庄姿势,双膝并拢,手持法器紧贴身侧,肩背横平竖直,十分挺拔,唯有脑袋转了个个儿,顿时显得诡异无比。
  这土地像少说也有个百八十年了,当初建的时候就没给土地爷留转脑袋的机会,以至于那神像转过来时磕磕绊绊的,咔咔一通响,活像把脖子给扭断了。
  那阵咔咔声跟半夜突然响起来的敲门声似的,能把人内心的恐惧拉到顶峰,时谨礼的呼吸骤然粗重起来,显然刚刚也被吓了一跳。
  神像从左脸颧骨至颅顶处的小半个脑袋都没了,现在只剩下一只眼睛,瞅着自己背后的三个人。
  那只眼睛又细又长,眼珠却十分圆,横看竖看都不协调,处处透着古怪。见那三人不说话,土地像还以为他们被吓住了,又拔高了声音问:“来者何人?”
  土地像的两边唇角都有裂纹,说话时嘴唇微微翕动,十分艰难地运动着。
  时谨礼一边盯着那土地像防止它突然暴起,一边斜眼去看游执,准备深入贯彻“敌不动我不动,敌若动游执上”的策略。
  土地像见他们还是不说话,顿时有些气急,高声喝问:“来者何人?!”
  这时,游执不负时谨礼重望,他被那复读机似的声音吵得不耐烦,猝然间暴起,右手甩出那柄玄青长剑,两步踏上供台,一剑就要取土地像的脑袋:“你爹!”
  原本还盛气凌人的土地像顿时花容失色,啊一声大叫,吐出一口阴冷的黑气,转身就逃。
  游执一剑把那神像已经和脖子断开的脑袋斜切在地上,时谨礼后退一步避开被砸起的灰尘,心说罪过罪过。
  黑气从土地庙破烂的屋顶上仓皇而逃,游执收了剑,踏着立柱和房梁翻出洞去,也化作一缕黑气,朝着那鬼追去。
  杨昌骏第一次见这架势,当即惊讶地长大了嘴巴,时谨礼比他能接受点儿,毕竟已经被告知连自己都不是人了。
  他拽了杨昌骏一把,示意赶紧跟上,两人冲出土地庙,循着游执留下的几缕飘渺阴气朝山里追去。
  猴头山脉怪石嶙峋,各种天然山岩如鬼斧神工,因主峰长得像猴子脑袋而得名。猴头市最早只是山里和周边一些大小村落,后来国家大力发展旅游业,在这儿建了风景区,慢慢地才发展出现在的大城市。
  不过猴头市虽然占地面积全省最大,但实际上城区面积比红檀还小,市辖区内多是山区,少有平地,且猴头山景区占了其中极大一部分。
  而猴头山景区的开发也只限于猴头村周边,以及另一峰供爬山用的山道缆车观景台,大多数地方仍保持着最原本的景色,峻美,但也危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