扭脸又赶紧收起神色,生怕叫媳妇瞅见。只敢在心里暗暗骂。
  这死丫头就是记恨她小时候自己差点给她溺死的事,可她就是想干也没干成啊。后来就算是自己不解气,给她起个腰字,盼着她赶紧夭折,可她不也没夭折吗?
  现在她争气了,反倒跟她这个老婆子过不去,回来这么多天,连个人都不叫。
  呸!
  王美腰走出老远,想到那老婆子在背后只敢偷偷骂自己,心里舒服的像是盛夏饮冰。
  她挣那么多钱,唯有这一刻最爽。
  揣着好心情,王美腰走到了陈家。
  不知道说了什么,没一会儿陈珠妈就毕恭毕敬给她送出来,点头哈腰的。
  “那就这么说定了,我家陈珠跟你去,就一点,她年纪小,工资拿着怕她乱花,你得跟你们领导说,钱一个月一寄。”
  王美腰顶顶看不上这种重男轻女的,端着脸色:“寄不了,再说了,厂里包住不包吃,吃饭是要自己买饭票的。还有穿衣洗漱,她自己每个月也得开支。”
  陈珠妈急了:“吃饭能花几个钱?一碗饭一个馒头的,加点咸菜不就得了?衣裳就更不用了,你们厂里不是发工服,还有我听人家说南方暖和,不用买袄,那一身就够了,还买啥?丫头,婶子是信任你才把陈珠交给你的,你要是这个都保证不了,那我们就不去了。”
  她想拿捏一把,殊不知王美腰本就没咋看上陈珠。
  陈珠长得黑,这是个大短板,她也就是怕光让元棠一个去,会让人警惕而已。
  “那行,你再想想吧。”
  王美腰扭脸就往元家走,给陈珠妈晾在那儿。
  她脸色又是青又是白的,自己抻脱了手,又拉不下脸跟王美腰说好话,气的原地转几圈,一巴掌甩给陈珠。
  “你个不争气的!怎么干什么都干不成!”
  陈珠小声啜泣起来,陈珠妈骂的凶,心里后悔自己刚才说话太直,怎么就不转圜一下。现在好了,到手的鸭子飞了。
  陈珠妈在外面打人,似乎存心想让王美腰听见。
  王美腰听的清清楚楚,却没打算出去解围,反正早晚的事,元棠要是去,带上陈珠也没啥。重点在元棠。
  她来的凑巧,元家这会儿正在吃中饭。
  家里的地紧赶慢赶种差不多了,今天太热,元德发松口让回来歇着,剩下的那点晚上去开个夜车就得。
  午饭还是元棠做的,只不过没有肉。
  起因还是今早赵换娣起床就问元棠要昨天剩下的钱,元棠说自己放在柜子上了。赵换娣找了一圈也没找见,于是大发雷霆。
  她本想给元棠揍一顿,结果是被元栋和元德发拦下来。
  理由也很充足,元棠从小到大就没拿过家里的一分钱。全家谁都不信她会拿着剩下的一块多揣自己兜。
  赵换娣恼了:“她没拿那是谁拿了?”
  几个小的都不承认偷钱,难不成那钱是自己长腿跑了?
  到最后赵换娣怒急,把元棠住的那屋搜了个底朝天,可别说是钱,连个毛票影子都没见着。
  莫名其妙丢了钱,赵换娣气的心口疼,中午饭都吃不下去。
  今天的肉没影了,索性地也差不多种完,剩下的都是散活,元德发主动圆场说不用再买肉。一家人中午吃的就是素面。
  蘑菇和番茄炒出汁水,豆腐先在不放油的干锅底上炕到两面变干,再放进汤里,粗疏的豆腐吸饱汤汁,素面的滋味也没那么难以忍受。
  一家人除了床上的赵换娣不吃,都围着饭桌吃面。
  王美腰进门先打个招呼:“元叔,吃饭呢。”
  元德发赶紧站起来:“吃着呢。”
  扭头说道:“二丫,赶紧给你腰姐也盛一碗。”
  王美腰赶紧摆手:“不了不了,我吃过了。”
  元棠捏着筷子吃饭,元柳悄悄看一眼大姐,捅咕捅咕元芹,元芹避开,一反常态不接她的茬。
  一家人都知道王美腰来是为什么,元德发端着饭碗就进屋去喊赵换娣。
  赵换娣在屋里按着额头,气的肝疼,翻来覆去脑子里都是那一块三毛。一听王美腰来,顿时大喜过望。
  赶紧满脸喜气的出来:“美腰来了,快坐快坐。”
  王美腰脸上带着笑:“看我来的不是时候,耽误叔婶吃饭了。”
  “哪儿能啊,就算你不来,我也打算去找你的。”
  王美腰一看赵换娣的态度,心里顿时稳当不少。
  “哪儿的话,谁来不是一样么,主要是得订票了,我来看看小棠有没有缺东西,出门在外,该带的还是要带好。”
  王美腰跟赵换娣说这话,眼睛余光盯着元棠瞧。
  越看越觉得满意。
  元棠的瓜子脸在她们这儿不吃香,放在南方可有的是人稀罕。而且这丫头五官不差,就是头发要留一留……
  两人扯东家西家的聊了一会儿。
  元棠闷闷的吃完了饭。
  刚搁下筷子,赵换娣就招呼她:“大丫过来,怎么这么大的人了还这么不懂事,见到你腰姐都不打招呼。我平时都怎么教你的,畏畏缩缩的什么样子。”
  赵换娣跟很多家长一样,最喜欢的就是在熟人面前数落孩子。
  仿佛把元棠说的一无是处,就显得她格外睿智一样。
  可今天她的希望注定落空。
  元棠起身过来,第一句话就不给她脸。
  “腰姐,我不去南方了,你不用听我妈话,她做不了我的主。”
  第009章
  一石激起千层浪。
  赵换娣懵了一会儿就尖叫道:“你说什么?你个死丫头再说一遍?”
  元棠左手按住右手,她在对上赵换娣的时候,还是避免不了手抖。
  可她坚定的,说的很慢:“我说我不去南方。”
  赵换娣挥着巴掌就要打,元棠就站在那儿,顶着一张脸给她打。
  王美腰下意识就去拦,差点挨到赵换娣的巴掌。
  “婶儿,你别急,咱好好说!”
  她自己还一头雾水呢,之前看赵换娣拍着胸脯保证,还以为她给家里已经说好了,咋现在还变卦?
  王美腰急着想问缘由,赵换娣却不给她这个时间。
  大概是因为有人拦,赵换娣的眼泪说来就来。
  “你看看她这个样子,跟我要害她似的,我是做了什么混账事,才生下她这个讨债鬼!之前说的好好的,人家来了你不愿意了,你当你爹妈是个猴是吧,叫你耍着玩?早知道你这个样,我就应该给你丢河里溺死……”
  元棠紧紧扣着手掌:“我没有答应过!”
  从始至终,她没有松过口!
  “你还还嘴!我给你养这么大,你就是这么回报我的?我说一句你顶三句!我倒要问问你,我哪儿对不起你了,你看我跟仇人一样!我十月怀胎生了你,你小时候生病我走了一夜给你送到县里去看,天啊,都来瞅瞅啊,我赵换娣怎么就生了你这么个不孝顺的东西啊!”
  元棠感觉到手掌传来的疼痛,这疼痛让她满心无力。
  总是这样。
  每次提到任何一件对赵换娣不利的事情,她都会把话题扯向别处。小时候生病送去县里这句,成了她的筹码一般,只要有外人在场,这句话总是存在。
  久而久之,元棠自己都有些拿不准,自己是否真的像是赵换娣说的那样,不孝顺,自私,只顾自己?
  赵换娣又是哭又是闹,很快陈珠妈就在门口探头探脑,还跟闻声而来的几个妇女窃窃私语。
  观众到了,赵换娣的声音更大。
  “我起早贪黑供你上学啊,冬天人家都不干了在家猫冬,就我还顶着风冒着雪去镇上卖粉条!我费心巴力给你供到现在,你现在不认我这个妈了啊!我说什么你都不听。你满庄里去看看,谁家跟你一样上到初三的!我当老的够对得起你了!”
  “我怎么这么命苦啊,生下这么个白眼狼!我不活了,我还活个什么劲!叫人家笑话我养个不受教的闺女吗?来来来,你这么有能耐你干脆打死你亲妈算了……”
  ……
  有人看着,赵换娣越说越不像话。
  有时候元棠也不能理解。赵换娣明明那么在意脸面,上辈子她名声坏了,据说她在家闹了好几场“喝药”的戏码,仿佛有她这个闺女在是多大的污点。可有时候她却好像巴不得别人都来看她家里的丑事,来同情她的不幸。
  元棠看见门口那些人的眼神,只觉得眼前的世界都有些眩晕。
  那些人跟上辈子的人重合,她们隔着老远,用手遮着嘴巴,声音维持在不大不小,足够让她听见,却在她质问时候回答自己什么都没说。
  “赵换娣可为这个老姑娘操心了,要我说,这好好的一家子,怎么出了个她。这不败坏门楣么。”
  “知道人栋子为啥不咋带媳妇回来不?就是人家女家那边不知道从哪儿听说了,说她这个大姑姐名气差,人家爹妈都是体面人,才不过来沾一身骚。”
  “啧啧啧,赵换娣前一阵还说呢,说问问谁家有好的二婚头,最好是不带孩子的,离咱庄近的,说给她大丫呢。”
  “做梦不是,谁家敢要她。听说干那种事的女的都一身病……”
  ……
  赵换娣还在哭骂,王美腰扶着她,一头都是汗。
  心里直叫苦。
  这算个什么事啊。
  本来以为没多大毛病的元家这么闹腾,陈家还在那儿跃跃欲试。自己带不去人,领班那边还难交代……
  她一头浆糊,冲着元德发求救。
  “叔,你也劝劝婶子,咱有话坐下慢慢说。”
  元德发捏着烟袋不做声。
  他只是个男人,他没有办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