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津肌肉匀称,天生的衣服架子,就算再平常普通的款式,穿在他身上也仿佛哪一家的品牌高定。
  这人看着比他还“十指不沾阳春水”,挑水蜜桃的诀窍却把蒋云唬得一愣一愣的。
  “你看,”梁津低声喊他,用那颗不好的果子举例,“这块地方泛青,说明水蜜桃没有完全成熟。不熟的桃子口感酸涩,营养价值也不高。”
  修长的指节略过或软烂或青涩的桃子,从中挑出桃尖明显、香味浓郁甜美的。
  挑到第六个,梁津问他:“够了吗?”
  蒋云:“……够了。”
  逛到蔬菜区,蒋云的小推车被梁津严格筛选的食材堆满。他拦住梁津企图往车里放青椒的手,坚决拒绝道:“我不吃这个。”
  当老板的人多少带点爱说服别人的喜好,蒋云猜测梁津会搬出一堆大道理,说青椒怎么怎么好,怎么怎么有营养,以此劝他不要挑食。
  可梁津却答应得很爽快,淡淡道:“那我们不要了。”
  第5章
  这不是他印象中的梁津。
  或者说,他认为的梁津不该这样。
  蒋云烦躁地抓了把头发,将推车里的蔬菜水果粗暴地挪到一边,腾出一半的位置。在梁津的注视下,一箱啤酒被他端着,填满了这个空位。
  结账的时候,低血糖带来的眩晕打了他个措手不及,蒋云险些摔了手机。
  最后两个推车的账单是梁津支付的。
  空空如也的胃袋一阵阵抽搐,呕吐感和饥饿感诡异地并存,蒋云脸色难看到极致,被手提两个大袋子的梁津搀扶到超市外的空地上。
  蒋云靠着外墙蹲了一会儿,状况缓解了,一个冒着热气的纸杯出现在他视线中。
  “不烫,是温水,”两个袋子被梁津换用一只手提着,塑料材质的手提部分在他手背勒出一条红痕,“喝了会好受点。”
  接过纸杯的刹那,蒋云不经意触碰到梁津温热的指尖,恍若有人在他耳边低语,又好似幻觉乍现,他仿佛听见一些细碎的、柔和的叮嘱。
  “这个月不许抽烟,对,一根都不许。”
  “琼姨炖了你爱喝的菌菇排骨汤,喝完再睡。”
  “哪里不舒服?过来……”
  那些重叠的声音随着耳鸣骤然消失,蒋云空白了几秒,总算回过神来,仰头将温水喝了个干净。
  蒋云接过属于他的手提袋,起身朝小区方向走去,两人一路无话。
  他现在思绪乱糟糟的,像一团解不开的毛线,虽然梁津中途一度有话要说,只要他嘴唇一动,蒋云就假装摆弄手提袋的东西,拒绝所有开启对话的可能。
  上了楼,蒋云不过晚进门一步,当即被梁津见缝插针地拉住了手臂。
  “你有低血糖,最好在身上常备糖或巧克力。”
  手提袋搁到玄关的置物柜上,蒋云凝视着梁津的那只手,克制地将它拂开。
  正式见面到今天,他维持许久的从容面具初见裂痕,抗拒与梁津产生交集的心理在这一刻达到巅峰。
  蒋云抬起下巴,平视着他的眼睛:“老毛病而已,你说的这些我再清楚不过。”
  “还有,”蒋云退至门后,冷声道,“我和你没有熟到你可以不经过我的允许,随意对我动手动脚的程度。”
  不等梁津出声,厚重的铸铝门猛然关闭。
  手提袋被搬运到了厨房,蔬菜瓜果分门别类地储存进冰箱格中。做完这一切,蒋云独自坐在沙发一角,把脑袋埋进双膝之间做了一个深呼吸。
  他失态了。
  原因很简单,幻觉中的声音那么真实地回荡在他耳边,咬字、发音,都太像一个人了——
  梁津。
  怎么可能呢?梁津怎么可能说得出这种话。
  蒋云不是傻子,如此亲昵的口吻,只能对朋友、亲人以及爱人说,可这三样他又沾了哪一个?
  他恨不得抓住梁津的肩膀,前前后后地把人摇成一个不倒翁,对着他的耳朵大喊“你睁大眼睛看清楚我是谁,我是蒋云,你最应该讨厌的人”。
  接下来的一段日子,蒋云宛如过着美国作息,下午两三点雷打不动地起床,除非天大的事,否则没谁能逼他出门。
  他对下厨做饭的热情维持到食材用尽的那一天,此后他订了一家高级饭店,按一日三餐的规格外卖上门。
  蒋丰原为梁津举办的接风宴被他称病躲了过去,魏疏给他现场转播,说蒋叔叔承认了他和梁津的亲生父子关系,为避开“私生子”的名头,他在记者面前编造了一段合理且动人的故事。
  至于梁津的生母是谁,蒋云那位“好父亲”一个字没提。
  很长一段时间,蒋云活在蒋丰原和霍蔓桢“伉俪情深、夫妻和睦”的幻梦里,他自我麻痹式地合理化了蒋丰原的冷漠,每隔几天,定期给远在瑞士修养的霍蔓桢拨打一个视频电话。
  若非十五岁那年亲眼见证蒋丰原与莺莺燕燕亲昵的真相,他恐怕会相信很多年。
  “霍阿姨近期好吗?”魏疏问候道。
  蒋云很久没和她通过话了,含糊不清道:“也许吧。”
  作息颠倒的生活方式被一场意外的宴会叫停,戚皓的生日在六月下旬,他的邀请函人手一份,包括与他闹过不愉快的蒋云。
  “我没有去的必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