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说,就算她本人想出来,想呼吸自由的空气,也未必愿意采用向秦王服软恳求这种方式。
  仔细想来,此事着实难办。
  楚萸暗暗叹了口气。
  反正秦王也没有明示,实在不行,她就摆烂,假装没品咂出这份暗示,只当真的是过来陪王后解闷。
  哎,男人心,海底针,真是难搞。
  第129章 间奏
  ◎……◎
  她们在侧殿的一处屏风旁相对而坐,时断时续地聊着天。
  王后问她有没有适应秦国的气候,婚礼相关事宜是否筹备妥当,甚至问了她在楚国那两年,有没有因战乱而受苦。
  楚萸双手捧着热茶,只挑积极的内容说,睫毛倏尔忽闪,乖巧得像只皮毛柔顺的小花猫,一副十分招人稀罕的样子。
  她能觉察到王后挺喜欢她,也因她能过来陪她说说话,而由衷地感到开心。
  同样是婆婆,芈王后给人的感觉,与景夫人大相径庭。
  她很像是一汪春天的泉水,挟着淡粉的花瓣从你身边潺潺流过,令你从内心深处沁出一丝舒适凉意,甚至偷偷起了贪婪的心思,想让这汪清泉永远缭绕在自己身畔,让它清甜沁凉的气息,润物细无声地抚平自己时好时坏的心绪。
  只是这份贪恋,不光她有,其他人也会有。
  比如,秦王。
  楚萸如是想着,试图寻找契机,将话题引到珩儿与长公子身上。
  可王后根本不给她机会,只问些与她个人相关的问题,就好像在刻意回避那两个理论上最应该勾她思念与愁肠的人。
  因此,气氛逐渐变得有些微妙,楚萸刚想把珩儿生硬地塞进对话里,脑中忽然有道白光猛闪了一下。
  袖笼下指甲轻轻抵上掌心,她暗暗咬唇,后知后觉地意识到,王后其实什么都懂,她是故意避开的。
  十五岁与秦王相识,十六岁嫁与他为后,她对他的了解,怕是连李斯和蒙恬都望尘莫及。
  她又何尝不知道他暗搓搓的心思呢?
  也许,看见蒙恬二度将她送进来的那一刻,她就猜到了秦王的企图。毕竟没有他的首肯,谁也不敢擅作主张。
  抑或者更早,在她第一次抱着珩儿,满脸茫然地踏入这座庭院的时候,她便隐隐有了几分猜测。
  所以,即便很想知道他们过得如何,身上发生了什么新鲜事——哪怕最微小最不起眼的也好,都足够令她在这片漫无边际的幽深寂寞中,垂泪含笑品咂良久——她也紧咬牙关,闭口不谈,不让她有机可趁。
  由此看来,王后的态度十分明晰,她不想出去。
  至少不想以秦王渴求的那种方式,没有尊严地出去。
  她宁愿在这里孤独终老,也不想卑微地祈求他,放她出去。
  楚萸突然特别好奇,她当初与秦王起争执的原因,可这事毕竟没法询问当事人。
  她抿了抿唇,决定遵从王后的意愿,不“助纣为虐”,但若是有朝一日她改变了主意,她也会欣然帮忙斡旋的。
  接下来一个礼拜,她又陆陆续续来了三四日,因为话题早已穷尽,她便陪着她在庭院深处慢慢散步,讲些有趣的故事给她听,甚至还给她唱了新学的歌。
  王后笑起来的样子美极了,像是满园春花团团盛放,花影灼灼,姹紫嫣红,硬生生逼退了初秋的萧索,楚萸巴不得使出浑身解数,让她一直那样甜美温润地微笑着,可惜时间不允许。
  婚期在即,恢复了精气神的秦王,也因为攻燕进入关键阶段,开始了没日没夜的忙碌,他们被遗忘在了一边。
  某日,秦王忽然记起来似的下令,说他们可以出宫回家了。
  最后一日拜访,楚萸大起胆子,偷偷把珩儿抱了进去,一见到奶乎乎、冲她开心挥舞手臂求抱抱的小宝宝,王后一直努力维持的理智,瞬间坍塌崩溃。
  她咬着红唇,难受地别开脸颊,泪水汩汩而下,最终还是没能忍住,奔过来一把抱住珩儿,脸埋在他柔软温热的小小身体上,哭得很是伤心。
  “您不要难过,我一定会想办法再带他进来看您的。您千万要照顾好自己,只要健健康康地活着,一切都会有转机的,我向您保证!”
  王后抬起面颊,透过婆娑的泪眼望向她,温柔又脆弱地摇了摇头。
  “芈瑶,你不必记挂我,就当我已经不在人世了吧。这些天你能来看我,我真的特别开心。记住,孩子,嫁给扶苏之后,你便是大秦的人了,千万不要再与楚国、与楚人有任何不必要的牵连,那会为你招致祸端,也会影响扶苏与珩儿的未来,你一定要记住这一点——”
  楚萸微微怔住,隐约间仿佛猜到了些什么。
  回到家,她把珩儿往长生胳膊里一塞,提着裙摆就去找阿清。
  在她的死缠烂打下,阿清不情不愿地透露了一些内幕。
  当初王后被秦王驱赶至太后宫中,是因为她私自接见了楚国使者。
  彼时两国尚未开战,秦国也没有折损那二十万大军,双方正处在互相试探的阶段。
  秦国当时的重心,在赵国与魏国,对楚国的态度含混又暧昧,既不拉拢,也不撕破脸,就这样僵持着。
  在此情形下,一些久居秦国、颇有官职的芈姓族人,偷偷接受了楚使的贿赂,将一些无关痛痒的情报泄露了出去,不过其中很多,都是在秦王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授意下,故意露出去混淆视听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