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迤松开她的手:“回头见。”
唐蒄隔着车窗对她笑:“不跟你回头见。”
车开远时人也越来越远,宋迤目送她坐车像秦英莉那样消失在街道尽头。唐蒄身上的衣裳是宋迤选的,她全身上下连至上车时取下来放在旁边的帽子,都是宋迤提前好几天规划好的道具,就为了让她父母放心。
好笑的是上回她来家里的时候也没跟唐蒄的父亲说几句话。唐蒄猜她想从自己身上得到的比自己想的更多,她不止想让唐蒄陪她追忆往昔,还想要唐蒄的父母也加入进来,她早没了爹妈,迫切地想要新的。
这样想来唐蒄身上堆的不是衣服,而是夺人眼球的演艺道具。唐蒄脸上挂着笑,还停在和宋迤依依不舍道别的阶段。只要她想,这台戏就没有唱不下去的那天。
想到这里唐蒄不禁叹息。前头的武哥从车顶上歪歪斜斜地贴着的后视镜里看她:“蒄老师叹什么气?”
唐蒄没料到他这话:“我叹气吗?”
他说:“我只数了十分钟,你叹了三次。”
“这天气不开窗觉得闷,开窗又怕吹冷风头痛。”再往前几里就要到门口,唐蒄眺望着前头的路标闲聊道,“以前都是侯先生送我回去,他从不跟我说话的。”
“是吗?侯先生他不是年前就,”他把没说出来的字咽下去,把话题扯到别的地方,“我刚到金先生家里做事时就是他管的,当初我就觉得他负责的事太多,又要开车又要当副手,我在旁边看着都担心他忙死了。”
“是,除了他还有谁这么任劳任怨?”一阵风拍在唐蒄脸上,她笑着往手心吹一口气,说,“说不定他从手上拔根汗毛下来一吹,马上变出个人来帮他忙活。”
武哥也笑起来:“是,侯先生像有三头六臂。”
“不也还是没飞出五指山。不讲他了。”唐蒄看着快到目的地,往前伸手指着远处说,“到前面路口你别急着送我进去,开着车带我在外头兜几圈。”
他理解不了唐蒄的意思,诧异道:“不进去光兜圈?”
“金先生家的车又不怕没油走不动,就转两圈,”唐蒄撺掇道,“开到那边,路是平平展展的,有几个弯。”
她是金芍雪的老师,武哥只好迷迷糊糊地照做。唐蒄满意地坐回去,想了想又打开窗户,说:“开快点。”
风鼓足了劲灌进来,唐蒄下令道:“再开快点。”
武哥仿佛早有经验,盯着前头的路说:“金小姐也常这样。是蒄老师你教她的还是她教你的?”
“都是学生靠老师教,”周围越来越偏僻,唐蒄笑起来,“这条路少有人走,金小姐叫开多快你就开多快。”
趁着前路无人在附近转几圈,唐蒄早就想这样做,可惜曾经侯亭照不肯配合。她看不得侯亭照消极怠工的样子,本想叫他趁着开车放松,他却时刻循规蹈矩。
这下好了,人都没了。幸好新司机比较好说话,大概是被金芍雪使唤久了什么都听。唐蒄下车时专门给他递了钱,虽然不在分内,姑且算是谢他过年时忙碌。
风把唐蒄绑起的头发吹得乱糟糟的,她回家总是不怕蓬头垢面。不如说她在家里最敢蓬头垢面,外头人只顾光鲜,只有家里人才能说出她在哪个泥潭里滚过。
她提着箱子掀开门帘走进去,唐旭和秦英莉在里头坐着。听见有人走近,唐旭抬头看见是她,露出个还算慈祥的笑来:“怎么不出个声儿?”
“我都走到你面前了,还要我出声?”唐蒄拿同样的笑应付他,“你们今天不是说去五舅家?”
“那还不是你从城里回来,我们两个老的在家等你嘛。”秦英莉把手里的瓜子壳投进炭盆里,一下子激起几点火星来,“带了什么东西?到家里还提着。”
唐蒄拐进房间里,她也跟过来,唐蒄在床上把东西拿出来,随口说:“有什么好看的,就带了这几天穿的衣服。”她摸到一个铁盒,拿出来道,“哦,还有盒蚊香。”
秦英莉诧异地接过,问:“拿这个回来干什么?”
“夏天睡外头不是很多蚊子嘛,”唐蒄耸耸肩,“我跟和我住的那个宋迤——宋迤,记得这个人吗?”
“记得,去年跟金先生一起来的宋小姐。”秦英莉看了看手里的盒子觉得摸不着头脑,“是她叫你带的?”
“我跟她说我们家夏天夜里睡在外头,她说睡外面有蚊子。”唐蒄看不出她对宋迤的态度,伸手要拿回来,“我也说带蚊香怪多余的,你嫌弃我就带回去。”
秦英莉摇头道:“这也是人家一番心意,你原封不动地带回城里宋小姐就要问我们怎么不收了。”
唐蒄哦一声,想了想又问:“你看她顺眼吗?”
秦英莉看她一眼,不太明白地说:“这话打哪来?她是金先生家里头的人,肯定是很好的。”
这观点好像在这些人脑子里扎根了,提起宋迤就是金先生。唐蒄指正道:“她不是金先生家里的人。”
“是是是,她自个儿好像也这么说。”秦英莉附和完,又有点不太确定,“是这么说吗?我忙忘了。”她对唐蒄笑,“我跟你爹在外头呢,放好东西出来烤火啊。”
唐蒄应下来,发觉自己似乎很久没回这间屋子。出去住之后就跟躲什么似的,外面的世界总是百看不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