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花不服气,放下绣绷说:“真有那么好?你穿出来看看,到月下扮个嫦娥仙子的模样给我们瞧瞧。”
翠莲自满道:“不信?待会儿可别求着要我借你穿。”
她把众人赶出屋子,自己在房间里神神秘秘地装扮。待到秀莲打到第三个哆嗦,她才打开房门款款现身。
不愧是赏赐下来的东西,比众人平日里最好的衣裳都要好上许多。月华流照里,裙摆扫开纤尘,如同红墙千重,翠莲在众人面前转了个圈,于月色里顾盼生辉。
梅香艳羡道:“果然和我们的衣裳不同。”
秋花看直了眼,翠莲骄傲道:“不错吧?”
一阵风来,穿着单薄的翠莲缩着脖子直发抖,秋花扳回一城,笑着说:“这么冷的天,你还是赶紧回去吧。”
冷风里站了半晌谁都无心欣赏,争前恐后地跑回房里。莲香冲上床捂住被子,上下牙打架:“冷煞我……”
玉莲也急忙钻进被子里,不忘挤兑莲香:“这时候还文绉绉的?直接说冷死我了便罢,讲什么子曰?”
妙莲往她身边挪动:“咱们挤在一块就不冷了。”
川药也往这边挪,将玉莲和莲香挤得贴在一起,玉莲大叫道:“你们是不是想挤死我和莲香?”
莲香跟着说:“挤煞我……”
屋里登时笑起来。金莲点的灯还没熄,金香思虑一二,就着烛火在纸笺上写个“认真办差”作为回信。
正如妙莲所说,挤在一起便不怕冷。第二日正是金香和春景当差,金香帮宁嫔梳着头发,宁嫔看向窗外,幽幽道:“你们看,西边的安乐堂在烧火呢。”
金香和春景抬头望去,果然冉冉升起一阵青烟,烧到还不及角楼的高度,就被风吹散了。宁嫔浅笑道:“不知道这次烧的是哪几个人,姓甚名谁,家在何方。”
金香缩回给她梳头的手,宁嫔却紧追不舍般看过来,吩咐道:“金香,你帮我把烛火点上。”
现在日上三竿,不需要点灯。只是没有烛火深宫太冷。金香取下银簪挑几下灯盏:“灯油没了,我去拿。”
宁嫔的目光在她身上晃过去,金香闷头跑出房门,远看见莲香站在门边跟人说话:“到时我给你集一本《莲香校宋娘词》……”见金香跑来,她便喊,“金香!”
金香没答话,一言不发地掠过这两人。莲香在后头大喊:“你跑什么?喂,这里有今天的诗!”
跑这么快,看来无缘第一个看诗了。莲香将对面信笺接过来,原来对方和她一样想家:“愁心生羽返春巢,随波渡画桥。雨绵风絮洗芭蕉,台前故柳高。陈玉冠,旧兰皋,角声惊梦遥。空醒惘坐泪湿绡,归乡怕路遥。”
金香找到灯油,回去时秋花正在给宁嫔看她新绣好的花样。淑翠和她一起点灯,宁嫔把金香叫到面前来,拿出一对玉耳坠道:“金香,你喜不喜欢这坠子?”
金香心下一惊,惶然仰头看她。
又是掌灯时。今日又有新打死的宫女,尸体被人抬着经过门外。春景用力一踹门槛:“活见鬼!”
“春景?”梅香拉过她,低声说,“小声点。”
春景走进屋里,高声说:“我就是要大声!别人碰上的是圣明主,哪知道咱们碰见的是活阎王?”
梅香劝诫道:“别怨了,说这些就要拖出去打死。”
“打死就打死,”被打过的槐香猛地站起来,她走到两人身边说,“我可是真挨过的,要不是我跟掌棍的人熟,你们给钱求了情,我早就跟芝麻一起去了!”
菊花不敢说话,翠莲道:“再说就真的要被打死了。”
“我们原来在家虽不富贵,但前路坦荡,和乐美满。如今进得宫来,却是动辄打骂羞辱,过着猪狗不如的日子,”春景看向金香,想着把她说动,“逆来顺受有什么用,只怕今天苟延过完一日,明天就被拉到井边去!”
玉莲像是想站起来响应她,秀莲怕得要死,伸手挽住她道:“别听她们浑说,我们能成什么事?”
玉莲甩开她的手:“凭什么主子就能高高在上要人伺候,我今天就是不服气,不想再当奴才。与其惶惶不可终日,不如拼一个痛快,叫他给个准点的死期。”
翠莲甩手说:“我不管了,你们爱说就说大声点,到主子跟前头说去,看他不摘你的脑袋。”
莲香抬起头,徐徐说:“秦二世而覆灭,是为什么?”
金英道:“你又要讲什么典故?”
“秦二世而覆灭,全因朝廷暴政。”莲香在关键时刻说,“刘邦斩蛇起义,响应云集,才有了汉朝……”
翠莲跳脚道:“你也来?”
始终没说话的秋花突然站起来,把手里丝线绣绷一股脑丢进炭盆里:“只等他来,我就下手解决了他!”
梅香被她慑住:“你说什么呢?”
秋花慨然道:“你们不必自寻烦恼,我的事不会牵连到你们,若是你们不信,大可现在去告我的状!”
翠莲连忙说:“我们怎么会去告发你,别说傻话。”
“秋花,我帮你。我们在茶碗里下毒,要么……”淑翠说不下去,又道,“我不会告密的,决不会告密的。”
秀莲仍是怯懦:“光凭我们怎么做到?别气昏了头。”
“我也不会告密。”妙莲拉住这两人的手,又抬头看向众人,“我跟你们一起,我们大家一起想办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