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我是想找几个不对的数目告她的状,可这苏缃一分钱也没贪。”金萱嘉活动几下僵住的肩膀,说,“她自恃有点家底,就不在乎我们家的钱吧。”
她把账本放回桌上,映入眼帘的是给金芳菲的童话书。金萱嘉常听金芳菲卖弄性质地讲故事,她年纪小,喜欢张扬自己新学到的东西,金萱嘉小时候也是这样。
宋迤见她出神,说:“金小姐,我说句不该说的。”
这个人最喜欢戳破表面的谎话,金萱嘉扭头望向她,她果然用那种觉得金萱嘉智力不过关的语气说:“你真的以为昨天是你搅断了苏太太和宁太太的关系吗?”
金萱嘉歪头道:“怎么,你觉得不是?”
“我之前说了,在你和苏太太之间,大多数人会选择苏太太。”宋迤陈述道,“她不必依附金先生,三少爷在家里的地位举足轻重,芳菲小姐年幼,最受瞩目。”
“哦,你是说我们俩斗起来她的赢面比我大得多。”金萱嘉对这个话题没兴趣,“她是喜欢给拜服她的人好处,你觉得眼热就去追随她,我不会拦着你。”
宋迤没跟她争论,只是平静地按照原本的想法说下去:“所以,宁太太是因为什么才舍弃她而选择你?难道只是因为你生气的时候敢跟苏太太动起拳脚吗?”
金萱嘉一愣,她知道宁鸳不是真心站到自己这边,因为昨天苏缃也向她剖析了宁鸳的想法——得到梦寐以求的好处珍惜还来不及,谁会直接拿出去招别人白眼?
就算被金萱嘉撞见了,在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里藏在身后也是能瞒过的。宁鸳戴着镯子在金萱嘉面前招摇,无非就是想让金萱嘉和苏缃相斗,自己从中汲利。
响起一阵急促的敲门声,金萱嘉和宋迤赶紧往桌后藏,唐蒄的声音隔着门传进来:“有人在里面吗?”
宋迤怕她听不出来,小声道:“是蒄姐。”
金萱嘉站起来要去开门,宋迤却飞快拉住她。就算敲门的是唐蒄,难保她旁边不会有别人。如果她是和苏缃一起回来拿东西,轻易开门反而是自投罗网了。
金萱嘉把宋迤按回去,执着地要去开门。宋迤不懂她为什么这样做,正要再次出手制止她,门外的唐蒄又说:“宋迤?金小姐?你们是不是躲在这里面?”
听起来是来接头的,没有旁人在身边。宋迤赶紧去应门,唐蒄站在门外,见到宋迤后激动得一拍大腿:“这么慢,再晚两秒我就走了。找到你要的东西没?”
宋迤摇头。唐蒄一把抓住她,兴高采烈地说:“别管那些乱七八糟的了,金先生不怀疑苏太太和李太太,他真正的目标是上回开车带你们来我家的那个侯先生。”
宋迤愕然道:“什么?”
“还有更劲爆的,杜太太和她哥也凶多吉少。”唐蒄浑身上下就突出一个小人得志,“都是我在苏太太那里听见的,让你们天天说我八卦,全给我问出来了。”
54 ? 身后影
◎金小姐找妈妈◎
搬来南京后,金萱嘉很少回想以前在奉天的日子。她不再是趴在窗边目送父亲上班姐姐上学的小姑娘,她羡慕金芬萍的原因是姐姐能搭父亲的顺风车去学校。
她对着空气排练坐进车里如何谈笑得体,稳重成熟地接下父亲抛出的问题,赢来青眼。可惜父亲总是飞快上车,等姐姐慢悠悠地找到另一边车门,绝尘而去。
金鳞洪不爱这些无关的客套,他问父亲要了一辆自行车,自己骑着上学,彰显威风。金芬萍则是将自己的温婉懂事发挥到极致,亭亭玉立得像一尊观音像。
有一天,金芬萍搭的车忽地炸了。金先生恰好是去拿东西,被苏缃在房里留了几刻,叫人代他出面也可以。布置的炸药没能炸死他,但金芬萍和司机没能幸免,金萱嘉也是。她趴在窗口巴望着,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苏缃也跌跌撞撞跑到窗口去瞧。大姐的生母叫什么名字,金萱嘉已经没有印象了,只记得她颓然软倒下去的身子,好几个人七手八脚地搀她,竟是扶不起来。
大姐的葬礼是苏缃一手操办。那时苏缃生了三少爷,娘家和金先生关系极好,父亲总说奉天的冬日白雪茫茫,只有和身边人手拉着手才能免于被狂风吹走。
不知道苏缃算不算他的身边人,金萱嘉不信苏缃年纪轻轻的甘愿嫁给一个快四十的男人做小。那时奉系远不如现在风光,时时都可能被斗倒关到牢里去,各处都有拉帮结派的,这里怎么不能有?不如牵一牵裙带。
她当时年幼,只当苏缃是住在家里的亲戚,不是自己该敬该畏的太太,另外几位该叫太太的年纪太大弄得苏缃格格不入也是原因。哭声像潮涌,苏缃把愣愣的金萱嘉揽过来,指着金芬萍的遗像问:“你看那是谁呀?”
“是二姐姐。”金萱嘉说完,苏缃立马笑了,又给她几块花生糖。糖是苏缃家里人送过来的,聊以慰藉她的思乡心。那几天她忙得团团转,唯一一次笑就是金萱嘉认错遗像是谁。肃穆沉重的气氛里,只有她们两个笑着。
她最讨厌二姐姐,金芊琅那时不到十五岁,处处要强地充当小大人,金萱嘉最不喜欢她提着裙摆穿行在人潮里。二姐很快嫁人,嫁的是原本定给大姐的人,那个人原本就不喜欢大姐,听说要换人时乐得找不着北。
时常觉得家里空旷。大姐弃世二姐远嫁,家里终于成了金萱嘉独树一帜的舞台。她也变成二姐那样提着裙摆到处晃荡的人,父亲的视线是聚光灯,追着她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