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用都司的兵,能抵挡北齐的陕西军队么?”
“陛下。”
沈毅正色道:“北齐的边军,早就已经被抽空了,如今剩下的这些,都是新征募的军队,满打满算也就是一年多时间,而且,北齐朝廷现在严重缺钱,臣怀疑,这些新军一直到现在,有没有领过饷钱,都是未知之数。”
“他们并不会有如何强大的战力,从河南八府征募兵丁,钱粮暂时由河南地方自理,用以剿除北齐的陕西残部。”
皇帝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缓缓说道:“河南这个都指挥使,要在这块地方上无中生有,还要对抗北齐的残部,需要一个得力的人去才成。”
他抬头看着沈毅,问道:“你那里有人选吗?”
沈毅摇头苦笑道:“陛下,我军中的确有一个人适合这个差事,不过他现在在天津港,正在与北齐的天津三卫缠斗,无法分身,其他的人都没有这个本事,还请陛下另选人手。”
沈老爷说的这个人是刘明远,淮安军中第一爆兵能手。
而且他带兵也不差,加上级别与都指挥使差不多,如果他不在天津领兵,那么河南都指挥使这个差事,简直就是为他量身打造的一般。
皇帝想了一会儿,微微叹了口气:“那朕,只好从五军都督府里,选一个人去办这个差事了。”
他摇头道:“现在,一遇到这种难事,朕心里总觉得,只有沈卿你选的人手,才不会出岔子。”
“陛下太抬举臣了。”
沈毅低头道:“只因为淮安军里的将将领,臣稍微熟悉一些,因此用起来,能够知人善任,而朝廷里的人,臣交往的不多,知根知底的更少,不敢向陛下胡乱推荐人选。”
皇帝点头,叹气道:“朕知道,不能事事依靠你,河南都司这件事,需要尽快办,朕稍后让兵部跟五军都督府的人过来,到宫里议个事,你就不要走了,一起商量商量。”
“两天之内,这个人选要派出去,你也替朕掌掌眼,选个合适的出来,无论如何,不能乱了北边的战事。”
说完这句话,皇帝低头喝了口茶水,看向沈毅:“沈卿吃了没有?没吃的话,陪朕一起吃一顿。”
沈老爷猛地抬头,看向皇帝,随即吐出一口浊气:“陛下,现在已经是下午了,您……”
皇帝这才抬头看了看外面的天色,恍然道:“原来都下午了。”
他无奈道:“过个年,百官们都休息了,倒是朕最是忙碌,从昨天到今天,不知道多少人来跟朕拜年问安,实在是烦的厉害。”
“对了。”
提到拜年,皇帝回头看了看高明,开口道:“去把老大跟老三叫来,让他们过来,给沈卿拜个年。”
沈毅连忙站了起来,低头道:“陛下,万万不可。”
“就算拜年,也是臣给皇后娘娘以及几位殿下拜年,哪有逆反的道理……”
皇帝笑着说道:“就不要客气了,咱们两人同年同岁,到今天,已经相识十几年了,名为君臣,实为同行的好友,你在外面辛苦两年,功劳莫大,朕不好拜你,趁着过年,让孩子们替朕,拜一拜你罢。”
沈毅更加惶恐,起身摆手:“陛下这样说,臣家里还有事情,这就告辞了。”
皇帝起身,拍了拍他的肩膀:“给朕一个面子,如何?”
沈老爷摇头:“陛下,这……这……”
皇帝回到了自己的位置上,微笑道:“又不是让你跟老大一个人见面,朕这一碗水都端平了,你还怕什么?”
沈毅只好叹了口气,没有再说话了。
过了盏茶时间之后,高太监带着两个皇子,来到了皇帝的寝殿之中。
分别是皇长子李望和皇三子李容。
老大自然不用多说,是那位心里深沉的琵琶绝之子,而老三,是某位嫔妃所出,被孙皇后收养在膝下,几乎可以称得上是皇帝的嫡子了。
两个皇子之中,老大今年已经快要十岁了,而皇三子李容,今年也已经七八岁。
二人之中,李望是认得沈毅的,见到了沈毅之后,二话不说,扑通一声就跪在了沈毅面前,规规矩矩的磕头行礼。
“侄儿李望,给叔父拜年了。”
而李容,看着自家兄长这样称呼,立时愣在了原地。
他们兄弟,是有几个皇叔的。
譬如说越王李誉,以及其他两个更加年轻的宗室王爷。
但是因为他年纪不大,再加上沈毅这几年,没有怎么在建康待过,因此他从未见过沈毅,一时间不知道应该如何称呼了,于是抬头看着自己的父亲。
洪德帝微笑道:“这是你的长辈。”
李容闻言,也跪地磕头道:“侄儿李容,给叔父拜年了。”
沈老爷这会儿,刚忙着把大皇子给扶起来,看到老三又扑通一声跪了下来,哪怕是在战场上亲临战阵也没有怎么怕过的沈毅,这会儿却真的有些手足无措了,他慌忙又把皇三子给扶了起来,然后正色道:“三殿下,以后可千万不能这么称呼了。”
李望这么称呼,是因为他的出生跟沈毅有莫大关系,沈毅也变相承认了这个“叔父”,但是这位皇三子,跟沈毅关系却不大,君君臣臣,要分的清楚。
洪德帝笑呵呵的走到沈毅身后,笑容里,似乎有些幸灾乐祸。
“沈卿让老大喊叔父,却不让老三喊,莫非是心里有些偏向?”
沈老爷闻言,擦了擦额头的汗水,连忙改口,对着还有些迷茫的皇三子叹了口气。
“随便殿下怎么喊罢……”
第一千三百四十二章 家事与国事
还不到八岁的皇三子李容,被扶起来之后,抬头有些好奇的看着沈毅,他想了想,问道:“叔父是沈大将军吗?”
沈毅做官十多年了,被人换过不知道多少称呼,但还是第一次被人称为大将军,他忍不住笑了笑,开口道:“三殿下,我是姓沈,却不是大将军。”
李容挠了挠头:“叔父不是沈毅吗?”
一旁的皇帝咳嗽了一声,皱眉道:“没规矩,怎么能直呼长辈姓名?”
沈毅连忙打圆场,开口道:“陛下,皇子位在臣之上,这么称呼也没有什么问题。”
李容对沈老爷低头作揖道:“沈叔父,侄儿说错话了,侄儿只是想知道您是谁。”
沈老爷有些好奇的看着这个小家伙,笑着说道:“在三殿下眼里,我怎么就成了大将军了?”
“因为我听人说,叔父在北边领兵打仗,大败齐人,打下了好大一片土地。”
三皇子奶声奶气的说道:“书里,带兵打胜仗的,都是大将军。”
沈老爷哑然一笑,轻声回答道:“打胜仗的不一定是大将军,我是朝廷的文官,文官也能领兵。”
三皇子思考了一下,还想要说什么,一旁的皇帝过来,微笑道:“好了,就到这里,你们都回去罢。”
“这过年休沐,但是也不要一点书也不读,闲的时候还是要多看看书。”
两个皇子一前一后,对着洪德帝低头行礼:“是,父皇。”
李望临走之前,看了看沈毅,对着沈毅拱了拱手,腰弯的很低,然后带着弟弟,默默退了出去。
沈老爷看着离去的兄弟俩,若有所思。
皇帝坐了下来,抬头看着沈毅的表情,轻声道:“沈卿瞧出什么来了么?”
沈毅犹豫了一下,回答道:“三皇子似乎很聪明,而且性子也活泼。”
“倒是大殿下,比上次见的时候,沉默了不少,不怎么说话了。”
洪德皇帝微微点头:“他私下里,还是愿意说话的,但是在长辈面前,尤其是这两年,沉默了不少。”
说到这里,皇帝微微皱眉:“或许是因为他是老大,或许是因为他母亲影响了一些,愈发循规蹈矩了。”
“才十岁的孩子。”
皇帝微微摇头,叹了口气:“朕也是长子,朕当年跟他这么大的时候,在宫中如同混世魔王一般,他却规矩的很。”
沈毅笑了笑:“陛下是嫡长子,自然不一样。”
洪德皇帝这个帝位,来路正的不能再正,因为他不仅是嫡长子,还是唯一的嫡子,对于儒家来说,他就是天选继承人。
这么说吧,早年如果先帝不立他为太子,朝廷里那些老头子,恨不能能一头撞死在金殿上。
因为这种原因,洪德皇帝幼年,还是有些调皮,甚至是有些蛮横的,一直到继承帝位的前几年,这种脾气都没有怎么收敛,洪德七年那场莫名其妙的北伐就是例证。
或许,也正是因为洪德七年那场大败,打醒了这位大陈天子,在那之后,洪德皇帝的性子慢慢变得内敛,手段城府,也一天比一天成熟。
这位皇帝陛下低头喝了口茶水,没有接沈毅的话,而是自顾自的说道:“至于老三……沈卿你刚才评价的很对。”
“似乎很聪明。”
皇帝陛下淡淡的说道:“正是因为这个原因,皇后才没有选老二,而是选了他。”
“只是不知道,他这幼年早慧,是小聪明还是大智慧。”
沈毅咳嗽了一声,手里的茶杯都放了下来,解释道:“陛下,臣刚才说的似乎,跟您现在用的这个似乎,似乎不是一个意思……”
皇帝笑呵呵的抬头,看了看沈毅:“朕觉得是一个意思。”
他低头喝茶,忍不住叹了口气:“为人父母之后,每天心里就会止不住的去想些事情,有时候还会为这些孩子们的以后,想的睡不着觉。”
“幼年的时候,怎么也不会有如今这种体悟,到现在,才算是多少体会到了一些父皇母后当年的心情。”
沈毅轻声道:“先皇应该没有陛下如今这些烦恼,有陛下这样的明君在位,是大陈莫大的幸事。”
“你呀。”
皇帝笑眯眯的说道:“拍马屁总是很合事宜。”
沈老爷笑了笑,没有接话。
皇帝起身,伸了个懒腰,开口道:“你这两年不在朝廷里,朕跟那些老头子无话可说,不少话憋在心里,难受得很,如今咱们说了说话,心里畅快多了。”
如果是皇帝接见其他大臣,有伸懒腰或者是打呵欠的动作,一般就是暗示送客了,大臣们也都会很有眼力见的起身告辞,不过他跟沈毅见面的时候,相对随意一些,没有这些弯弯绕绕。
沈老爷抬头看了一眼皇帝,开口道:“陛下春秋鼎盛,但是子嗣却并不兴旺,是不是要考虑遴选秀女,充实后宫?”
皇帝哑然一笑:“你怎么突然关心起朕后宫的事情来了?”
虽然话是这么说,但是皇帝想了想,还是回答了沈毅的问题:“这件事,太后跟朕提过不少次了,但是现在国家在打仗,到处都缺钱用,这一选秀女,办起来就要花费不少钱,到时候选中了还要各种赏赐。”
“罢了罢了,过几年再说罢。”
他摇头道:“朕这几年,最愁的就是钱的事了,等沈卿你回到朝廷里来的时候,可要替朕想想办法,多弄点钱给朕花。”
沈老爷灵机一动,笑着说道:“陛下,这个容易。”
“臣在东南剿倭的时候,听几个倭寇俘虏说,东瀛岛上有不少银矿,其中一座巨大的银矿刚刚开始开采,总量可能以亿两计,等朝廷休养几年,腾出手的时候,不妨去占了东瀛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