莹白灵光几乎凝成实质性的刀锋,高悬于半空之中,朝着青雾轰杀而去。
  青雾四散躲避,然而却不敌那无数道含着滔天灵压的剑光,一眨眼便被戳得遍体鳞伤。
  青光剧烈地闪烁了一下,下一刻,毫无反抗之力地熄灭了。
  宫步阵破。
  强烈的灵压无处宣泄,驱散青雾之后,朝着季青林俯冲而去。
  季青林当机立断拔剑,铿然一声,剑光与灵光狠狠相撞。
  一阵强烈的气流朝着四周辐射而去,尘烟消散之际,无论是青芒还是灵光皆散去。
  季青林被凶悍的灵压创伤,偏头吐出一口血。
  他却毫无知觉般侧头看着温寒烟,眸光震动:“是……太阴阵。”
  太阴阵。
  一些他早已忘记的记忆,在这一刻破土而出,疯狂滋长。
  ‘师兄,你看!’白衣少女掌心铭文闪跃,她惊喜抬眸,‘宫步阵,我学会了。’
  青衫少年唇角微扬:‘只一次便学会了,寒烟果然天资聪颖。’
  白衣少女眸底笑意流淌,半晌想到什么,唇角又低下去。
  ‘但师兄只教了我宫步阵,却不教我如何破解宫步阵。万一日后有人用宫步阵像抓兔子一样抓我,我该如何是好?’
  青衫少年一怔,口中吐出一串口诀,双手熟练掐诀,掌心溢出一抹青芒。
  青芒涌动,缓慢漂浮至少女身侧,一寸寸粘附于她掌心的宫步阵上。
  片刻后,白光被彻底吞噬,仅剩青芒沉浮。
  白衣少女眼睛睁大。
  少年收回手,青光散尽:‘那你就用这个。’
  ‘这是什么阵法?’
  ‘太阴阵。’
  顿了顿,少年笑着摸了下她的发顶:‘但寒烟,怎么会有人用宫步阵抓你?’
  ‘师兄定会守在你身边,寸步不离地保护着你。’
  ‘永远。’
  ……
  驱动阵法需要灌注灵力,可却也不只能灌注灵力。
  修仙中人的精血每一滴都凝集着千百年的修为,只要有心,便可以精血驱动血阵。
  血阵比起寻常阵法,威力能翻百倍不止。
  可精血难得,这种方式也极其伤害身体,可谓是伤敌一万自损八千。
  所以鲜少有修士动用血阵,就算驱使血阵,大多也是生死攸关。万不得已。
  季青林脸色变幻,心神俱震间,又是一口血喷出来。
  他目光复杂:“寒烟,你……何必如此。”
  温寒烟垂手而立,血珠顺着指尖流淌,滴滴答答坠落一地。
  她经脉受损,不能动用灵力,阵法又无法凭空吸收灵力。
  所以这一次比试,她根本无法借用系统的力量。
  “流云剑你拿不走。”
  温寒烟攥紧了掌心伤处,刺痛感令她前所未有地清醒,“今日我若想走,师兄你也拦不住我。”
  季青林清楚地望见她平静眸底翻涌的阴戾,心头一震。
  温寒烟却不再理会他反应,当机立断再次当机立断掐诀。
  巽风。
  离火。
  兑泽。
  艮山。
  莹白灵光再次大盛,在虚空之中交错编织成一张天罗地网。
  温寒烟抹一把掌心仍在往外渗的血珠,在虚空之中一划,反转掌心向下一压。
  轰——
  前所未有的浩瀚灵压当头砸落,整个院落都被阵法灵力震荡,殿宇瓦片翻飞,草木震颤歪斜,梨树承受不住这样凶狠的气流,“喀嚓”一声被拦腰折断。
  万仙阵成,以季青林为中心将他牢牢禁锢在其中。
  季青林再也不敢托大,但此刻再意识到这一点为时已晚。
  凌云剑嗡鸣在万仙阵中乱窜,将阵法撞出刺耳轰鸣声,天地震动。
  然而任凭它如何戳刺劈砍,千次万次,都无法突破禁制半步。
  季青林半跪在阵中,单手抹去唇畔血痕,缓缓抬眸。
  温寒烟白裙翻飞,墨发只由一根玉簪简单挽起,在狂风中翩跹。
  她缓步而来,立于阵外,与他一站一跪,居高临下地看着他。
  依旧是那张熟悉的脸,眼底却再无半分笑意依恋。
  季青林看见她毫无波澜的眸光,心中一阵刺痛,不知是内伤还是别的什么。
  紧接着,他听见她似叹息似嘲弄的声音。
  “雕虫小技,也敢在我面前班门弄斧。”
  说完最后一个字,她转身便走。
  空青和一众外门弟子不可置信地看着她,一时间还反应不过来发生了什么。
  季师兄竟然输给了温师姐?!
  还说他……雕虫小技!班门弄斧!
  季青林见温寒烟要走,神情闪过慌乱,顾不上刺痛内伤,连忙起身想要拦她。
  然而万仙阵铭文闪烁,将他死死困在阵中,寸步不能离。
  季青林无奈,只能留在原地高声喊她:“寒烟,你当真要去朱雀台?现在拜师大典已经开始,你去大闹只会贻笑大方,让师尊难做!”
  “快回来!”顿了顿,他咬牙道,“你上不去的!”
  温寒烟脚步一下都没停。
  让师尊难做?
  师尊又何尝考虑过她的心情。
  她缓慢将流云剑收入剑鞘,身姿挺拔,朝着山下一步一步走去。
  第7章 潇湘(七)
  温寒烟只身穿过林海,日光从叶片缝隙中倾斜下来,洒落在她发间肩头。
  由于现在无法调动灵力,她无法御剑而行,只能靠双腿一步一步走。
  自从驭灵后,云澜剑尊将流云剑作为生辰礼送给她,温寒烟就再也没有走过这条路。
  高空中景色宜人,鲜少有人会留意脚下风光,更何况是年少时常常经过的。
  如今故地重游,却已是物是人非。
  温寒烟望着身侧高大的槐树,恍然间又觉得上次经过这里依稀还是昨日。
  每走一步,她体内便传来一阵撕心裂肺的痛楚。
  ——方才斗阵虽然没有动用灵力,但她的身体的确虚弱,被阵法冲击的灵压震伤。
  好不容易修复了些许的丹田又有隐隐碎裂的趋势。
  这种令寻常人恨不得跪地打滚的痛楚,温寒烟却像是丝毫感受不到。
  她垂眸瞥一眼左手掌心,流云划开的伤口仍未愈合,依旧在滴滴答答淌血。
  或许是她没有及时处理伤口,血液顺着她指尖滑落,已经将纯白色的袖摆染上一大片鲜红,看上去极其触目惊心。
  按理来说,这样的小伤口很快就能够恢复,至少不会显得这么狰狞可怖。
  温寒烟想了半天,却也没想出什么原因,只能归功于自己现在实在太虚弱。
  她面不改色地赶路,一边从芥子中掏出几瓶剩下的丹药,拨开瓶盖轻嗅,对症下药挑了几瓶,像之前那样一股脑仰头服下。
  温寒烟并不会因为这是季青林送给她的东西,所以就为了尊严面子不去使用。
  那是和她自己过不去。
  想要替自己讨回公道,亦或者是按照自己的意愿自由行事,她要养好身体。
  争取早日修补好她的丹田,至少能够运用灵力。
  现在还是有些太被动了。
  除了借助系统的灵力直接灌注于流云剑中使用以外,她只能凭借剑意和血阵安身立命。
  可方才季青林的所作所为却令她心底警钟长鸣。
  ——流云剑也未必会一直属于她。
  如果她没有足够的实力,她就连自己的本命剑都守不住。
  识海静默了许久的声音这时突然出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