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光山苑里, 弥漫着幽寒的水汽,早晨的天色有点暗, 铅色的云从远处推来。
  “少爷, 今天穿这么点可能不够。”老纪出声提醒。
  “我家那混球昨天出门补课穿个老头背心,晚上回来就感冒了, 咳得哭天喊地。今天得再加个外套。”老纪知道江麓练琴时不闻窗外,连忙和他强调降温的严重性。
  江家的保姆恰好把校服外套拿了过来。
  “正打算和少爷说的。”
  江麓周六一直在练琴。
  下周谭枳明要来长洲给他上课, 这是长辈一月一次的奔波,他的练习因此越发认真,以至于都没分心感受到气温的变化。
  保姆一贯贴心, 上周看了天气预报, 就提前把江麓秋季的校服整理好了。
  “说起来,太太昨天也感冒了, 晚上听先生和那边的医生打电话, 太太还起了低烧。今天一大早,先生就去榕谷了。”保姆关心道, “您那会儿还没醒。”
  “再加件外套吧,可不能家里的人都生病。”
  江麓一怔, 旋即接过了衣服。
  爸爸没和他说这件事, 早晨下楼没看见他, 他以为是去了公司, 没想到是妈妈生病了。
  不过,榕谷有最好的医生, 爸爸陪着妈妈,事无巨细,面面俱到,他知道与否确实也没有差别。
  这个三口之家,各有各的“职责”,妈妈的职责就是好好养病,而他要做的就是把钢琴练好,不给爸爸妈妈添出任何事的在附中上学。
  其他的事情,他不参与,也没影响。
  看着江麓穿好了外套,老纪这才放心。
  “我送您去学校那边。”爱操心的司机又不免和江麓念叨几句,自己家里的混世魔王生病后有多折磨人。
  *
  雨确实没有停下来的意思,绵绵不绝地坠着,从玻璃上滑落。
  迈巴赫亮起车灯,驶离了和光山苑,整座城市都笼罩在朦胧的雾潮之中,高耸的摩天大楼也看不清轮廓,纷纷被云雾吞没。
  尽管已经给自己做了心理暗示,但江麓的脑海中却一直停着保姆的话。
  阴沉的天气让心情低落了下来,榕谷在长洲的边缘,那里也会下雨吗?
  *
  等到了奶茶店的时候,商泊云已经先到了。
  架着眼镜,低着头写作业。
  开门的一瞬间,冷风灌了进来,商泊云抬眼,额发轻巧地飞起,露出了清晰的五官。
  “这儿。”
  江麓眉眼一松,暂且把情绪压了回去。
  人坐在了他旁边,凉意也贴了上来,商泊云放下手里的笔,问道:“冷吗?”
  江麓没觉得,车里一直开着暖气,下车后也没在室外走太久。
  “不冷。”
  但有一种冷叫商泊云觉得你冷。
  他把奶茶放到了江麓的手里,指尖很轻地在他手背贴了一下。
  商泊云挑眉,明明就是凉的。
  “等手热了再写作业。”
  他指尖的温度一触即离,极其地自然,江麓的心却很轻地动了一下,羽毛一样起落。
  在按部就班的十七年人生之中,除却他所必须承担的责任,必须喜爱的钢琴,他能不能自己选择一个例外?
  孟楠的话忽又响起,和商泊云日常的相处中,还有很多事情并不能确定。
  江麓敛起思绪,把注意力转移到了作业上。
  *
  上午过了一大半,两个人带来的作业也写得差不多了。
  一起度过了好几个周末,因此形成了默契,一个写物理,一个做英语,时间一到,就交换各自的题目,然后给对方把不清楚的地方讲一遍,效率很高,丝毫不拖泥带水。
  商泊云大概属于抗压能力很强的类型。
  在拿到他的英语作业后,江麓都有些吃惊了。他的进步实在很明显。
  也许没过多久,就不再需要互帮互助的学习了。
  他扫过那一排语法正确的中译英,陡然产生这样的想法。
  商泊云拿笔头轻戳了他一下。
  “错得太多?无从下笔?难以启齿?”
  “没有,你做得很好。”江麓说。
  商泊云嘴角勾了勾,并不存在的尾巴得意地晃起来。
  “黑眼圈不是白熬的。”镜框之下,眼下依然浮动着淡淡的青色,整个人却神采飞扬。
  “所以,我有奖励吗?小江老师。”
  实际上黑眼圈并非只来自于学习。
  商泊云这两天高强度一心二用。
  学习投入的同时,他和音乐社的人打得火热。
  周五那段短短的路程里,商泊云要到了音乐社所有人的联系方式——甚至包括孟楠。
  通过好友申请,自来熟地打招呼,闲聊就可以开始。
  十五六岁的高中生藏不住话,商泊云话头一起,他们把自己什么时候认识江麓、加入音乐社说得一清二楚。
  几句话里,拼凑出他们所见过的钢琴家,赞美和仰慕占多数,商泊云觉得这十分理所当然,但令他咬牙切齿大半个晚上的是,整个音乐社的人都认为,孟楠是社团里和江麓关系最近的一个。
  这其中的心路历程江麓无从得知,只是看着商泊云面带笑意,他的情绪也轻盈起来。
  “你想要什么?”阿拉丁神麓问。
  商泊云心想,他要的东西可太多了。
  想把嫌疑很大的孟楠干干净净地刀掉,以绝后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