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从来没做错任何事。
  “公主殿下,主簿只是七品,换一个四品诰命,我有些亏。”
  “要是你能在半年内通晓我我那的藏书和录册,我就让你当公主府的府丞,六品。”
  “公主殿下。”
  卓妩君站起身,弯下了腰。
  “我……微臣……谢公主殿下。”
  万俟悠摆手:“你与其谢我,不如谢这些书,说到底,它们救了你。”
  是么?
  细雨润檐廊,远处有人撑伞匆匆走来。
  卓妩君直起身。
  看着坐在廊中的年轻女子,她忽然笑了。
  什么样的公主,才会需要有人能顶替掉工部和钦天监?甚至不惜亲自来寻她这一滴“污水”?
  “公主殿下。”
  “嗯?”
  “十年。”卓妩君也不知道自己心中为何会生出豪气。
  她突然有了一个新的法子能让她的过往从污秽到生辉。
  “若女子可为官,十年后,我定会把司徒尧踩在脚下。”
  只要她站得够高,就不会有人再将她当做三人中该被擦掉的那一个。
  这也是书中的道理。
  她还是想靠道理活着。
  万俟悠放下了手里的书,抬头看着这个连肚子都空空的女子。
  “工部尚书?”
  “定不辱命。”
  第67章 公主请登基(十)
  十几车的金玉赏赐从宫城里运出来,带来了全套公主府班底官册,只写了职位没写名字,倒是吏部的章子已经盖好了。
  十足彰显了陛下对公主的娇宠和放任。
  在皇帝御前伺候了二十年的总管太监小心看着公主的脸色,小心赔笑:
  “公主您是不知道,这些年,陛下……”
  “令一人,丞二人,录事三人,主簿四人,本宫带回来三十几名女子,只给本宫十个缺?罢了,既然放不下,我还是出去继续逛逛……”
  “公主!”总管太监扑通一声跪下,“除了府令之外,公主府丞、公主府录事、公主府主簿都是比定例多了一倍的!”
  “多了一倍?”长乐长公主轻轻一笑,随手将那些官册放在一旁,拿起了一本书,“本宫真是没想到,活到今天,本宫,竟然还得为这区区比旁人多了一倍的恩赏而感恩戴德。”
  是啊,她可是长乐长公主,繁京一城无人不仰望的茉莉花,自她降生以来,就没有什么她得不到的。
  没有人会去算,她所得的到底超过了“定例”的多少。
  “老奴说错了话!公主您消消气!”
  见公主视而不见,总管太监猛地抬手。
  “啪”的一声,是他狠狠抽了自己一个耳光。
  公主不为所动,翻过了一页书册。
  两名女官无声推开门,端着热腾腾的汤水奉到了公主的面前。
  “啪!”
  “公主,人都安置妥当了,只是有几位姑娘水土不服,有些不适。”
  “让太医去看看,官职给不了,总不能让人病在繁京。”
  “是。”
  公主小口把汤水喝了,又喝了一盏热茶,继续看书。
  “啪!”
  雨渐渐小了,院子里传来几声燕啼。
  “啪!”
  “公主,晚膳在哪里用?”
  “啪!”
  脸上全是在被自己一巴掌一巴掌抽出来的紫色淤青,总管太监实在是打不动了,用膝盖一步步蹭到了公主的面前。
  “公主娘娘,老奴知道,您不是要为难老奴,您是心里有气!陛下、陛下他不是不想您呀,这些年他得空就想去舞韶殿坐坐,舞韶殿的茉莉花,种了一片又一片!您心里有气,您往老奴身上撒!老奴跪着抽自己,抽三天三夜!只要您别跟陛下置气,老奴求您了!”
  说完,他跪在地上“哐哐”磕起了头。
  也真是难为了他,脸颊都快被抽成烂透肉了,竟然还能说出这么多话来。
  手里捏着书的公主终于将眸光转到了他的身上。
  头上冷汗直冒,总管太监除了磕头,话也不敢再说了。
  “出去的日子久了,反而觉得繁京真是个小地方,本宫既然敢回来,就敢再走一次,我既不是回来做小伏低的,也不是为了一点蝇头小利就要跟人争胜斗气的。”
  说完,她一挥手。
  “你退下吧。”
  “是!谢长公主!谢长公主!”
  跪在地上一点点退出去的总管太监像是一只断了腿的蟾蜍,要不是四五个小黄门扶着,他连马车都上不去了。
  “总管,咱们这就回宫?”
  “回宫,赶紧回宫!”
  小太监在御前伺候了两年多,从没见过总管这般狼狈可怜的样子,忍不住说:
  “总管,回了宫,旁人问起来,小的们怎么说呀?”
  “怎、怎么说?”
  双手捂着脸,疼到发抖,吴总管缩在马车的一角不想说话。
  另一边伺候的太监赶紧说:
  “自然是照实说了,咱们总管这顿打可是为了陛下和公主的父女情分。”
  情分?什么情分是靠夹在中间的太监抽自己的脸蛋子抽出来的?
  小太监不懂,只能一路小跑地跟着车。
  听了总管太监吴福来的禀报,皇帝气不过,径直到了含露殿。
  “皇后!悠儿实在是被骄纵太过!”
  他进去,却见含露殿里摆满了大包小包。
  “皇后,你这是要干什么?”
  “陛下,当日悠儿大病初愈就从松园走了,一走就是三年,我实在想她。想去看看。”
  这是看看?
  这是搬搬!
  “皇后!”
  “陛下。”
  江九月看着自己的丈夫,她出身将门,对后宫诸事从来是拿捏稳妥,当王妃的时候与妯娌们往来也从不示弱,此时,她的眼眸微颤,一滴泪突然落了下来。
  “陛下,你还记得吗?当年我刚生下悠儿的时候,她只有五斤重,旁人都说她生了红皮儿以后定然白皙可爱,唯有你生怕她是身子不好,找了太医来看。”
  只一句话,让皇帝就只能扶柱而笑:
  “是呀,说到底,朕也不过是个当爹的。罢了,罢了,自她落地朕就宠她疼她,也不差这一次了。”
  他拉住自己妻子的手:
  “皇后,你去看她,也劝劝她,身为公主,行事张扬些无妨,还是要亲贤人远奸佞,那裴家首鼠两端,裴仲元不算良配,唉,朕真是为她操碎了这颗心啊。”
  “陛下放心,悠儿大了,她会懂的。”
  一时间,含露殿中温情脉脉。
  待皇帝走了,皇后微微低着头,看着被他拉过的手。
  方才,她口中的陛下依稀是个爱女情深的父亲。
  可事实上呢?她怀孕六月,江家想尽办法将先帝病重的消息送到了寿王的封地——远在南江边上的元江府,她这个夫君,寿王万俟礼当即决定带着她一同北上暗地里潜回繁京。
  一路上,他们要横穿万俟礼几个兄弟的封地,不入官驿,不走官道,餐风露宿都是寻常,她挺着肚子跋山涉水到了繁京,万俟礼就带着她在江家的别院里等消息。
  一天又一天,她看着自己的丈夫在别院里犹如困兽,终于等到了她父亲连同司徒家一起造势,让先帝动心召他们夫妇回京。
  “天助我也!哈哈哈!我就知道,九月,你怀的这个孩子是本王的福星!本王有神仙做女儿,本王是天命所归的未来之君!”
  万俟礼,他何曾真正在乎过悠儿。
  他在乎的是他自己。
  看着一室的金玉,江九月忽然觉得目眩头晕。
  “娘娘!”女官连忙扶住她。
  “别叫太医。”她死死地抓住自己女官的手,“也别告诉我爹和悠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