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来我也彻底懂了,他不来看,就是因为他巴不得我们消失在这个世界,这样就可以抹去他曾经的错误。我们之于那个男人而言,是见不得光的污点。”
  “我妈走后,很长一段时间……”
  唐易说到这里,忽然顿了顿,似乎在犹豫着要不要说下去。
  沉思了片刻,唐易的眉微微蹙着,声音干涩了很多。
  “我的自毁倾向特别严重。”
  这句话一出口,许向阳垂在身侧的手骤然握得紧紧的,他的脚步不由得停住,眼底是藏不住的讶然。
  “易哥……”
  唐易也停下脚步,回身看着许向阳,神色似乎不太在意了,语气淡淡,如同在阐述一件无关痛痒的事情。
  “它产生得没由来,我知道自己不应该沉浸在那种情绪里,为了那个男人不值得,可我摆脱不了那种负面感受。”
  “那时候,我不敢照镜子,看着镜子里的自己,我会更加厌恶自己。那种情绪伴随了我很久很久,那时候真的挺糟糕的。”
  许向阳怔怔望着唐易,却说不出什么话,他很难想象那时候的唐易会是什么样子,心脏好像被什么钝器猛猛撞击着,闷痛又酸涩。
  他的目光不自觉下落,许向阳急切地看向唐易的小臂、手腕、掌心,皮肤纹理流畅,完好无损,没有伤痕。
  唐易意识到了对方的意图,了然地笑了笑:“在看什么?放心,我没那么做过。”
  许向阳松了口气,惴惴不安的心稍稍落下,抬眼的片刻,依旧满是心疼。
  “那后来呢?”
  海风吹乱了唐易的头发,他伸手把黑色发绳取了下来,熟练地抓了几下头发,再次将那些散乱的栗棕色头发束在脑后。
  “后来……”唐易目光远眺,释然地笑了笑。
  “后来有一天,欢哥找到我,问我要不要加入,靠着乐队就慢慢走出来了。当时还给我妈写了首歌,不过一直都没有想好歌名。”
  几句话轻描淡写,略过了过程,但光是想想也知道,那段时间对于唐易来说是多么痛苦难熬。
  “你之前问我为什么选择乐队,它救了我,这就是答案。”
  唐易侧目,看着许向阳一副难过到不行的表情,倒是笑了:“你怎么看起来比我还难过啊?”
  “易哥,那时候是不是很难捱?如果,我们能早点认识就好了。”
  “嘶……”唐易淡笑着,倒抽一口气,似乎回忆起了不太好的画面。
  “那时候,脾气暴躁,熟人也勿进,早点认识,估计你会被我吓跑的。欢哥那时候也差点放弃了。”
  阳光熹微,明媚的光线在唐易眉间跃动,和煦温暖,他说这些话的时候,没什么难过的情绪,似乎还带上了些调侃的意思。
  许向阳仰望着唐易,心间缓缓生出一股复杂情绪。
  自从认识以来,唐易总是随性潇洒温和的,他想象不到唐易暴躁的样子,但有个念头他无比确信。
  许向阳说:“易哥,我不跑,肯定拽得你牢牢的。”
  唐易含混一笑,不答话了。
  两人沿着沙滩走到了另一头,原本清晰的两排脚印也被冲上岸的海浪卷走了七八分,只能依稀辨认歪歪扭扭的痕迹。
  海风席卷着咸湿的潮气扑面而来,浪潮的声音在耳边回响。
  隔了很久,唐易俯下身,拾起一颗裸露在沙滩上的小石子,揉捏掉包裹在外的泥沙,又将它丢进了大海里,很远很远。
  连同某些厌人的情绪一起。
  他静默了片刻,才开口:“向阳,谢了。”
  一直安静着的许向阳微微怔愣。
  “得知那个人要死的时候,我其实没什么太大的感受,但这段时间,那种熟悉的负面情绪好像就要回来了一样。”
  “我感觉自己站在悬崖上,差一点掉下去。有那么一瞬,我觉得自己应该是被你拉住了。”
  许向阳很意外,唐易的字字句句说得无比认真。
  他微微仰头,凝视着唐易一如往常的侧脸,此时对方神情淡淡,眼里有光。
  这一刻,许向阳的心思无比柔软。
  于是鬼使神差间,他悄悄伸手,拉住了唐易的衣角。
  “嗯,易哥,现在也拉住了。”
  幸好,他还能遇到唐易。
  幸好,唐易还在这里,触手可及。
  幸好,很多事情都还来得及。
  *
  卫海人民医院,上午。
  icu病房里的那个人,残败的身体被插满了各种导管,呼吸罩上几乎都没有多少雾气了,他被精密的医学仪器吊着一口气,苟延残喘着。
  身旁是唐家的各种亲属,医院外是无数蹲守着的新闻媒体,无不例外,所有人都在等着一个消息,等着那个宣判。
  从某种角度想,其实还是挺悲哀的,也许那个人还渴望着活下去,可几乎所有人都在等着他死去。
  毫无征兆地,监测心率的那个仪器,一直上下浮动着的曲线突然变成了一条直线,仪器也在这刻长鸣起来。
  唐家有人立马激动地喊着:“医生医生!”
  瞬间icu病房乱成一片,主治医生直接跨坐上病床,进行人工按压心脏复苏,2分钟后,没有任何效果。
  “准备除颤仪,200焦,准备!”
  脉冲电流快速冲击体内,唐国章的身躯动了动,可那条代表心跳的直线丝毫没有起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