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面天色暗下来，屋中掌灯后，康熙才拿出《我的前半生》，自以为十分心平气和地读起来。
在畅春园这边也不用翻牌子了，他平日想找妃嫔，直接就去王氏院里。
偶尔王氏也会做些冰碗、糕点之类的送过来，她亲自做的糕点是苏州的风味，与宫里御膳房做的点心不同。康熙还挺喜欢，会叫她到身边说几句话。
然而，王氏今日送桂花糕过来。康熙却没见她。
梁九功去传话时，察觉万岁爷情绪不大好，王氏走后，他便也提醒手下的小太监们，“今儿都警醒着点儿。”
两个时辰过去，里面都没叫茶水。梁九功感觉不太对，就小心翼翼地问了句，“万岁爷，奴才给您添茶？”
里面安安静静的没回音。
又过了一会儿，梁九功再次询问，里面仍没声儿。
这下梁九功有些慌了，就轻轻扣门，“万岁爷。”
“滚！”
伴随着一声怒吼，不知是什么东西咣当落地。
门外守着的太监们都吓得一缩脖子，梁九功心说这肯定又是读了让人生气的奏折，在屋里生闷气呢。
“梁总管，要不要进去看看？”有小太监悄声问。
梁九功摇头，“听着不像是砸了茶杯，估计只是镇纸之类的，这时候别进去触霉头。”
自鸣钟响了十一下，平日这个时候康熙一般都睡下了。熬到这个点儿一般不是批奏折，而是读书。
梁九功就又小心翼翼地问：“万岁爷，里面光线不好，奴才给您添盏灯？”
里面过了片刻，才应了声“进来”。
梁九功立刻推门进屋，眼观鼻鼻观心地又点燃一盏油灯放在御案上，顺便把前面被扔在地上的青玉镇纸捡起来。
瞧见茶盏里已经干了，就想顺便把茶添上，谁知无意间一抬头，却瞧见万岁爷在揉眼睛。
他第一反应是油灯的烟太大，呛着万岁爷的眼睛了，忙惶恐道：“万岁爷，奴才换一盏灯。”
康熙摆了摆手，“不必，退下吧。朕今晚要熬夜读书，不叫你们别进来打扰。”
梁九功听着万岁爷的声音不对劲，怎么像是哭过的？
但他什么也没问，忙悄悄退到了殿外。一定是自己听错了，自己跟了万岁爷这么多年，除了两位皇后病逝以及六阿哥早夭，万岁爷就没哭过。更何况是独自落泪了。
若说是看书落泪，那就更不可能了。万岁爷又不是那些多愁善感的娘娘们，看个戏文还落泪。
只是万岁爷又要熬夜读书，明儿叫太皇太后和太后知道了，又要担心。
不过梁九功是不敢劝的，只吩咐膳房那边备一些吃的，万一万岁爷晚上饿了，可以及时端上热的东西。
胤祺才兑换出一本书，终于不用着急看话本了。恰好白天玩累了，晚上沾枕头就睡了过去。
一觉睡到天大亮，窗外传来阵阵鸟鸣。
胤祺刚爬起来，正洗漱，就听院外传来小太监的声音，“五阿哥醒了吗？”
守在外面的吕宝德回答，“五阿哥刚醒，这一大早的……？”
“万岁爷请五阿哥去澹宁斋。”小太监道。
吕宝德还想再问，胤祺便推开窗，探头道：“稍等一下，我洗把脸收拾收拾就过去。”
小太监笑盈盈地应了，在院中等着胤祺。
巴林氏微微皱眉，“主子，万岁爷一大早叫您过去是什么事儿？”看胤祺淡定的神色，想必是知情的，巴林氏便好奇地问一句，“一会儿老祖宗和太后那边问起来，奴婢也好交代。”
胤祺想了想，笑道：“汗阿玛说今早要带我一起读书。”
巴林氏一愣，“只带您一人？”
胤祺点头，“其他弟弟都会了，就我不会，所以单独教我。”
巴林氏心说万岁爷对自家小主子可真上心，看来这读书不好也有读书不好的好处。太省心的孩子就容易被忽略，不省心的孩子才能让父母花更多精力。
胤祺连早点都没吃，就往澹宁斋去。来叫他的那个小太监纠结片刻，还是上前一步，低声提醒五阿哥，“五贝勒，万岁爷昨晚读了一夜的书，今早精神头不大好。”
言下之意，您待会儿说话当心点儿。
胤祺叹气，就知道汗阿玛要熬夜读书，可这一熬就是一通宵哪儿成啊！
到了澹宁斋，却见两个小太监在廊下抹眼泪儿。
胤祺就问梁九功，“这是怎么了？”
梁九功笑道：“这两个奴才毛手毛脚的，刚进去倒水动静太大，被万岁爷训斥了。没事儿，五贝勒进去吧。”
他正要通传，又顿住，对胤祺道；“万岁爷早上还没用膳，五贝勒劝万岁爷吃点儿东西吧。奴才们刚才进去劝，都被……”都被骂出来了。
胤祺笑着点头，“不吃饭不行，正好我也没吃饭，饿着呢。”
康熙听到他的声音，不等梁九功通传，就扬声道：“老五进来。”
胤祺推门进入屋中，见康熙斜靠在软塌上，忙上前几步端详他的神色。
这一观察，胤祺吓一跳，“呀，汗阿玛，您眼睛怎么肿的跟桃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