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点多半是贺启年定的,就在学校不远的一个饭店,或许是担心他不给面子再说出什么难听的话,还特地定了个包间。
  贺明隽踩着点到。
  见门是虚掩着,还留了个缝,他抬手敲了两下,才推门进去。
  贺启年和于秀丽是提前到的,等了半个小时都不见贺明隽的身影,都有些怀疑他是故意耍他们不会来了,听见敲门声,他们还以为是服务员,却猝不及防地见到他。
  离上次不欢而散已经半年过去。
  哪怕贺启年和于秀丽看过贺明隽的照片,最近的还是一个月前他站在领奖台上的照片,此时也觉得他有些陌生。
  近距离见到的真人显然比照片的冲击力大。
  贺明隽又长高了一公分多,这并不太明显,但肉眼可见的是,他的肩变宽了,脸也有了棱角,这让看起来更加成熟沉稳。
  因军训时没有涂防晒而晒黑的皮肤早已经恢复,甚至因为他在外面吹了冷风,脸色似乎更白了两分,再配上他冷淡的眉眼,凛然如冬雪,浑身上下透着拒人于千里之外的疏离。
  但能看出来,他应该过得很好。
  面对这样的贺明隽,“瘦了”、“胖了”、“长高了”之类亲人见面的关心的话,于秀丽就有点说不出口。
  嘴张了两下,于秀丽问道“你穿这样,不冷吗”
  学校和住处都有暖气,贺明隽大多时间都在室内,十八岁的身体火力正旺并不太畏寒,他就没有穿厚的冬衣。
  “不冷。”贺明隽不咸不淡地回答,“你们找我有什么事”
  他完全是对待陌生人的态度,不怨不怒,却比歇斯底里的指责更让人心惊。
  贺启年脸色不怎么好看,但竟没有
  口出恶言。
  于秀丽脸上倒是浮现几分受伤的神色,带着愧疚温声回答道“今天是你的生日,十八岁成人了”
  贺明隽进来时就看到了桌子上的生日蛋糕,知道他们大约是来示好的。
  他有些不解,但又隐隐觉得他们做出这样的举动在情理之中。
  从贺启年生日之后,于秀丽断断续续和他有联系,主要是资金往来,更确切地说,是有来无往。
  在开学前,于秀丽往贺明隽的卡上打了两万块钱。
  她大概不知道b大是提前把学费预存到学校寄来的银行卡中,那个时间,学校已经扣过钱了。
  贺明隽没动用那笔钱。
  之后,于秀丽每个月还固定给他转三千的生活费。
  贺明隽拒绝无用,就放任了,但完全没动那些钱。
  除此外,他们没有其他的沟通。
  不只是贺明隽有意为之,还因为贺明隽很忙,而且,他依旧没有养成不时看手机的习惯。
  甚至现在不得已加了学生群,让他更加不愿打开手机相关通知他都是让系统盯着。
  他很少及时看到于秀丽的来电或短信,就是看到了,也多是拒绝的态度。
  贺明隽想,大概是在于秀丽看来,他的态度没有以前那么偏激,让他们觉得有所转圜了
  他可不打算领这份情。
  明知于秀丽提起他的生日是想庆祝,他却故意道“我知道,我说过的话自然记得,你们再宽限我几天,等我放假,就把钱还给你们。”
  贺启年没忍住脾气“你能不能好好说话还钱还钱,生养之恩是那一点钱能还的了的”
  于秀丽也说“我不是这个意思,我们要是不想认你,和你计较这些,又怎么会还给你打钱”
  本来贺明隽想着到时把钱存到这张卡里再一并还回去,可既然于秀丽提起了,他就把卡掏出来,放在桌面上,修长的两指轻压着推过去。
  “里面的钱我没动。”
  于秀丽查过流水,是知道这一点的,刚想开口说些什么,就见贺明隽目光不带一丝温度地扫过自己和贺启年,同时收回手,落座后抱着双臂身体稍微后仰。
  一个气定神闲、游刃有余但不应该在长辈面前展现的姿态。
  他叹了一口气,淡淡开口道“有些话我已经说过了,但你若想听,我不妨再强调一遍。”
  “生养之恩那我们就好好掰扯掰扯。”
  “第一,生是你们要生的,我并没有选择权。”
  “第二,将孩子生下来之后,你们作为父母具有抚养义务,这是法律规定,也是你们选择生孩子就应该承担的。”
  “第三,所谓养恩,就是在我三岁时将我送到别人家寄养,把我接回来之后忽视、贬低、父母温情少得可怜吗”
  “你们花在我身上的钱我会如数、甚至加倍奉还,等你们老到需要赡养的时候,若你们的小儿子不孝,我也会履行义务。当然,前提是我还在这个世界。
  我不记得。但如果有征兆的话,你们临终三年前我会好好关怀的。”
  “如何这算是还了你们的恩情吗”
  贺明隽并未提前打腹稿,但他向来有主见,不会轻易被别人道德绑架,思维又敏捷,所以他说这一长串话逻辑清晰,连个磕绊都没有。
  虽然贺启年还不到五十岁,但关于死,他还是很忌讳的。
  尤其这话还是出于自己儿子之口,贺明隽的态度还是一如既往的不恭敬。
  贺启年不出意外地暴跳如雷。
  “老子有钱,要你这个不孝子养小宝才不会像你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