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阳太初宫,仙居殿御书房里。
武则天表情剧变惊案而起:“什么!”
座下的李昭德、魏元忠、黑齿常之、岑长债、武三思这一群宰相,包括报来消息的周兴和一边的上官婉儿,全都浑身惊颤低下了头来。
经历了无数巨大风浪的太后,已经有多少年没有像这样惊魂失色雷霆大怒了?
武则天怒容满面目露惊惶,雷声喝道:“在我大唐境内、两京之间天子脚下,怎会发生此等事情!混账!实在混账!”
老太太正在气头上,没一个人敢出声发话。上官婉儿站在一旁,尤其胆战心惊。#x5c3d;#x7ba1;她快马加鞭赶回洛阳,仍然是稍晚了一步,没能赶在所有人之前将消息回报给太后,更没有时间先替刘冕做个开脱。她忧急的看向周兴,只见他低着个头好似在暗作欢喜。上官婉儿的心中不由得更加恼火和担忧。
“你们都哑巴了吗?怎么都不说话!”武则天怒火中烧,大声喝骂道。
李昭德硬着头皮上前一步道:“太后请檄。事情既然已经发生,光是发火也不解决问题。当务之急,应该先严密封锁消息,着令得力之人刻期破案。否则消息要是传到吐蕃,必然引起两国交战。”
魏元忠等人也附合道:“李相公所言极是。当从速破案以作补救。”
武则天总算是稍事冷静了一些,但仍然很恼火的道:“使团在西京咸阳驿馆被害,咸阳县令罪无可赦,将他拿到洛阳来革职查办,严加拷问。西京留守狄仁杰在做什么?治下治安如此混乱,他也难辞其咎!右卫大将军刘冕负责拱卫西京,他也职责难逃!命案发生了,他们二人都在干些什么!”
这些问题李昭德等人自然无法回答。一旁上官婉儿小心的道:“回太后。微臣在长安收到这个消息后,便快马赶回了洛阳。微臣离开的时候。狄仁杰与刘冕已经第一时间赶往咸阳,查案去了。”
“嗯这还差不多。”武则天面色稍事舒缓,但语气仍然严厉“命案发生在西京,狄仁杰与刘冕责无旁贷。就命他二人限期破案辑拿真凶。李昭。德,你去长安,暂时代替狄仁杰接管西京事务。待案子破了以后,再作计较。”
“是。”李昭德应了诺,心里反而松了一口气。他和魏元忠等人都在想,太后虽然雷霆万钧。可她始终都是心如明镜。狄仁杰善长侦破断案这是人所共知的,派他处理此事是最为合适。而且此事刘冕也多少有点牵扯其中,太后却故意装作不知让刘冕也负责办理此案,看来就是有意掩饰这一层,避免麻烦扩大。
上官婉儿心中暗自窃喜:看来太后有意淡化刘冕在此案中的敏感身份
岂料,周兴却是很大胆的站了出来,拱手道:“太后,微臣这里有一句话事关案情,不知当讲不当讲?”
“有话就说。”武则天显然有点不耐烦。
“是。”周兴不急不忙,先是看了武三思一眼。然后义正辞严的道“微臣在御史台办案多年,熟知办案的诸项忌讳。太后安排狄仁杰与刘冕合力查案,向臣以为有所违备大唐地刑讼制度。传将出去,恐怕难以服众。”
“此话怎讲?”武则天问道。
周兴胸有成竹的道:“这一次吐蕃使团遇害,明显是一起有预谋有组织的行动。不然,十数名身强力壮而且带有高强卫士的吐蕃使者。不是那么容易被害的。在这件案子上,刘冕可是难脱嫌疑。因为他一向是主战反对和亲的。而且一次朝廷许下的慈安郡主,跟刘冕多有暧昧纠缠不清。很难说刘冕会不会挟私报复杀害吐蕃使者,从而使两国开战达到自己的诸多目的!”
“周兴,你可别信口雌黄!”从不发言的黑齿常之再也坐不住了,愤然挺身而出道“刘冕是堂堂地右卫大将军、国之栋梁社稷之臣。他怎么会干出这等因私废公置朝廷与社稷不顾的事情?”
周兴不急不忙只是冷笑:“黑齿相公。那你有证据证明刘冕没有杀人吗?”
“这!”黑齿常之怒目而瞪却又说不出话来。只得转而对武则天拱手拜道:“太后,刘冕是一员难得的将帅之材,如今执掌右卫深受将士们拥戴。微臣敢请太后一定要谨慎从事,不可因为片言之辞而伤害了刘冕,从而扰乱了军心!军之威,在于将之勇略。刘冕如若出事,右卫必然不安稳。请太后三思而后行!”
“大胆黑齿常之,你是在要挟太后吗?”周兴勃然怒道“听你那话的意思就是。纵然刘冕犯罪任何事情,也动他不得了?那他岂不是拥兵自重!”
“你你满嘴放屁血口喷人胡说些什么!”黑齿常之毕竟是军武出身的血气之人,此时怒气一来也顾不得许多了,居然当众破口大骂起来。
李昭德与魏元忠都被惊到了,急忙将黑齿常之扯了回来。
武则天一双眼睛中已经如同在喷火,居高临下的瞪着众人沉声道:“吵,继续吵。”
众人哑口无言,堂中变得鸦雀无声。
一直静声静气没有出声的武三思。这时走出来道:“太后请檄。微臣以为。此案尤其重大,任何一点疏忽都是值得注意的。周大人提出这样的疑点。也是职责所在。在大事大非面前,我们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防微杜渐终归是好事。诚然微臣也不相信刘冕会干出这样的事情。但是为了以孚众望、公正起见,微臣还是建议让刘冕回避此案地好。待狄仁杰查清此案一切水落石出,到时自然清者自清,浊者自浊。”
周兴趁热打铁:“既是有嫌疑之人,就当按律拘来审问清楚。任何一条线索也不可轻易放过。太后,微臣只是尽到份内之事恪守臣格,绝无针对任何人的意思!请太后昨鉴!”
武则天听他们这样侃侃的说了一大通,始终没有发表任何意见。只是脸色越来越难看,渐渐已作铁青。
李昭德等人又欲上前来劝。上官婉儿急忙以目示他们叫他们不要轻举妄动,因此李昭德等人也只得忍住了。
半晌后,武则天抬了一下眼睑:“制令,右卫大将军刘冕即刻进京。不得有误。丘神,持予制令亲自去请他前来。”
“是”
上官婉儿和李昭德等人一起心惊肉跳,暗自叫苦。
上官婉儿心里最是着急。她很想为刘冕做个争辩,可她了解太后的性子。这种时候,越是争辩越是把刘冕往麻烦里推。刚刚周兴就叫嚣出刘冕拥兵自重这样的话来。其他人再行劝说的话,只会让太后越往这方面去想。因此,劝还不如不劝。
况且。现在不查刘冕的确是难以服众。好在太后是清醒之人,她拗不过周兴搬出来地律法章程,但也没有让御史台的去拿人,就是清楚周兴等人是在刻意针对刘冕。
如此看来,太后也不会相信刘冕会干这样的事情。但同时也受制于周兴等人搬出来的若干冠冕堂皇的理由,不得不如此。
李昭德和黑齿常之等人担心的是丘神与刘冕素来不合。他们有那个敢胆跑到虎狼之师右卫大营里,去拿刘冕吗?如果有胆量,右卫的将士会跟他们善罢干休吗?这事如果闹将起来后果真是不堪设想!
最后,武则天说了这样地一句话:“在案情没有清晰之前,我们自己不能先乱起来。当务之急。是要合力破获此案,然后寻思补救之法。即日起,朝廷大事以使团案为第一。谁要是敢从中作梗或是图谋不轨,定不轻饶!退下吧!”
“是”众人一起拱手来拜,依次退出。
众人退出后,武则天闷声长叹,连连摇头。上官婉儿小心的劝道:“太后勿要忧急。凤体要紧。”
“婉儿,你刚从长安回来,对那边的情形远比周兴、李昭德等人都要了解。”武则天说道“你给予说说,刘冕究竟是一个什么样地想法和态度?”
上官婉儿拜了一礼道:“太后,微臣快马赶回来就是想急于回报此事。太后所料不错,刘冕听说朝廷将慈安郡主赐婚后。曾经有点冲动想不通,想到神都来面见太后进谏。但经由微臣的劝说后,刘冕已经打消了这个想法安下了心来。当日,微臣与刘冕同受太平公主所邀在她府上赴宴,刘冕神清气爽心情颇佳,完全不是心事重重的样子。狄仁杰将案情报来知晓后,刘冕头一个说要亲自去咸阳查案。足以见得,他是磊落无辜的。”
“刘冕的为人我了解。他有血性重感情,但绝对是一个顾全大局的人。”武则天叹了一口气。道“但是诸多推测和证据现在都对他很不利。予若不拿他,倒显得予有包庇袒护之嫌。予也只得按章办事,先请来进京来回避此案,以杜绝这些流言蜚语了。”
“太后英明。”上官婉儿应了一声,眉头却是舒展不开,心中已是忧急成灾。
咸阳县衙。
狄仁杰洗了手拿过一盏茶来喝了一口,长吁一口气对刘冕道:“天官。我们地对手很狡猾啊!这些使者身上。全都没有明显中毒的迹象。不过跟据他们身上的伤口首的形状来判断,他们受到袭击之前几乎都是处于一个没有抵抗地状态。所以我判定。他们很有可能是中了迷葯。但这种迷葯很难在尸首上表现出来。”
“这么说,验尸并没有什么收获了?”刘冕问道。
“可以说没有,也可以说有。”狄仁杰说道“没有中毒的异状,就是一条线索。由此我们可以推断,使团一行人可能是中了迷烟,或者是被特别熟悉的人突施杀手。总之,是在没有防备或是没有抵抗力的情况下遇害地。”
“那会不会是论弓仁?”刘冕说道“此人武艺高强,而且论寒调傍等人不会对他有什么防备。”
“现在还不好说。”狄仁杰皱起眉头。“我们需要地是,线索与证据。”
正当这时,门外跑进来一名大理寺的小吏急报道:“狄公,刘将军,我们按照狄公吩咐地办法,在驿馆西侧十二里的顺陵附近,发现了疑视案发第一现场!”
“走”狄仁杰别无多言,马上和刘冕一起带人往那边赶去。
武则天地母亲杨氏去世后,被葬于咸阳顺陵。这里现在可是大周一处新兴的名胜所在。武则天不惜巨资将这里的山水都加以修建改造,弄出一派怡人的景色。
刘冕不得不暗自称赞狄仁杰的聪明。他下令手下人捕捉了大量地绿头苍蝇。然后在驿馆附近放生。狄仁杰说,苍蝇最好血腥味。有它们大量聚集的地方,就有可能是有大量流血发生的案发第一现场。这几天来,手下人多番试验,终于发现了这样一块地方。
那里离顺陵不到两里的一处山道旁的树林里。刘冕和狄仁杰走进去一看,果然有着激烈打斗留下地痕迹。虽然经过了大雨的冲刷洗涤,但是一股浓厚的血腥味清楚可闻到,四周也可发现刀剑的砍痕,以及拖动尸首压倒地灌木。
“就是这里了。”狄仁杰的眉头皱得愈紧“使团的人为何要避走官道。来到顺陵附近呢?难道只是慕名前来参观?”
“我不知道他们为什么来。”刘冕说道“我只想知道,他们是怎么被人收拾掉的。狄公,这群吐蕃使者当中,几乎每个人都精熟于弓马武艺,高手更是不在少数。能在这样的树林里集中歼灭他们,除非是使诈或者是投毒。”
“有道理。我们再仔细查验一下这个地方。”狄仁杰四下察看了一阵,仰头看向四周的大树,对刘冕道“天官你身手矫健,能否上树仔细看看?”
“行!”刘冕二话不说,手脚并用亲自爬上了大树。在一个树叶浓密地枝杈那里,发现了脚踏的痕迹。在另一个不经意地枝杈丛中。刘冕看到了一根细长地管子!
他取了管子跳下树来,对狄仁杰笑道:“狄公你真是料事如神。看来敌人就是躲在树上守株待兔,然后用这种管子吹出迷烟来,再伺机动手杀人!”
“可问题是,凶手怎么就知道吐蕃人会在这里停歇或是经过呢?”狄仁杰微然一笑“看来,我们有必要去一趟顺陵了解情况。”
“好!”二人正准备带人往顺陵而去,山道上奔来两匹快马。原来是长安留守府的一名小吏。
“何事?”狄仁杰上前问道。
小吏拜道:“狄公、刘将军!朝廷来使者了,请二位即刻回长安接旨!”
刘冕眉头一拧:“来得可真是快。”
“既如此。只好先回长安了。”狄仁杰也有点郁闷地长吐了一口气“天官,你要有所心理准备,不可冲动莽撞。这件案子并不难破,你若是信得我过,就一切泰然处之。我必能将此案查个水落石出。到时一切真相大白,自然无事。你切不可横生枝节,中了他人奸计!”
“嗯。我知道了。”刘冕长吸一口气。翻身上马对身边的鬼龙兵王们喝道“本将回京接旨。尔等自回军中。不可闹事!”
“得令!”一群骄兵悍将齐齐上马,奔腾而去。
狄仁杰颇为担忧地看着这群骑士们消失,对刘冕道:“天官,你务必要保证军队的稳定。我隐约觉得这件案子不同寻常,很有可能最终会酿出战事。”
“狄公放心。”刘冕面色沉寂眼神炯炯“一切,我心中有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