郁云霁默了会,低声唤道:“可是睡了?”
  榻上的人不曾应声。
  郁云霁将那盏温热的药留在桌案上,顿了顿,坐在榻上倾身为他盖上了锦被。
  孤启睁着那双凤眸,看着她落在墙上的身影,眼角有一滴温热滑落。
  是痛的,他想。
  灯盏被她拂灭,脚步声渐远,她似是去了别处,许是,依弱或姣郎的院子吧,毕竟他们是郁云霁的夫侍。
  绞痛渐渐轻了些,孤启撑起半边身子,看着昏暗的屋内那盏被月光照得莹亮的盏。
  他颤着指尖将热盏裹在手中,像是濒死的人找到了一口不足以果腹,但还能让他撑上些时日的糕饼。
  寂寥的夜,他与盏取暖。
  郁云霁一早便入了宫。
  临行前,她嘱咐含玉将胃药给他端去,这才随着中贵人入了宫。
  昨日宴会上生出那样的事端,女皇想来正为之烦扰,如若她今日劝说能奏效,取消了两家的婚约,孤启的事便还能在争取争取。
  这般想着,她步子也跟着轻快了些。
  待取消了婚事,她便同孤启和离,便再也不用日日为自己的小命堪忧了。
  “宓儿,”老女皇揉捏着眉心,“你昨日也瞧见了,昨日出了那些事,云锦辛天不亮便来了宫里,她言说幼子不配,竟还拿辞官威胁朕,可这何尝不是在打朕的脸。”
  郁云霁早就料到她在为此事烦心。
  “丞相大人爱子心切,此事强求不得,母皇切莫烦扰,还是当心身子才是。”
  她这般说着,老女皇看向她嗔怪道:“母皇的心病你还不晓得,朕上了年纪,最盼着含饴弄孙,你好歹成家了,什么时候为宫里添几分热闹啊。”
  “你瞧云锦辛那老家伙,如今家中几个女娘成婚一年半载,早已儿孙满地,未婚的仅有两个儿郎,她不打紧,朕好歹也是一国皇帝,如今在这宫中竟是如此寂寥……”
  说罢,她侧目看向身后的起居娘:“这句话不要写。”
  起居娘持笔的手微微一顿,应声道:“是。”
  老女皇一辈子不曾输过,昨日见了丞相,如今她的胜负欲算是彻底上来了。
  面对女皇的攀比心,郁云霁屈指掩唇,轻咳道:“母皇,此事急不来,孩子,还是要看缘分的嘛。”
  若是老女皇知晓两人只是形婚,圆房皆是不可能,不知会如何作想。
  “孤启对你有意,将菡萏别在腰间,明眼人都瞧得出来,你既然对他有情,便不能将人冷落,早日让他诞下嫡女。”
  “即便正君无所出,你院中那般多的夫侍,也不该到此刻都没有半分动静。”
  见她还欲再说,郁云霁忙打断:“母皇,今日女儿匆匆赶来,母皇便饶过女儿吧。”
  接二连三被催生,郁云霁实在是一个头两个大。
  老女皇幽幽的叹了口气:“朕的宓儿长大了,你该早日接手政事了,你们姐妹和睦,这便是好事,溪洄那边你也要常去,倘若你不坐这明堂上,朕便放心不下啊。”
  老女皇的偏心是不加掩饰的,郁云霁知晓这位皇姐后面会登基为帝,却不知她此刻是否属意这个位置。
  想来是如此的,她是个心怀天下的明君,如何能看着江山落入她的手中。
  可如周子惊这般,却是罪不至死的,坐在反派这个位子上,她也知晓身为这类角色的艰辛与不易,稍有不慎便会小命难保,若是不争不抢,她谁都护不住。
  “母亲的苦心女儿知晓了,只是我瞧着皇姐如此繁忙,可是出了什么事?”
  她记得原书剧情中,女主的皇姨母对此虎视眈眈,周边群狼环伺,太平盛世只是表面,内里盘根错节,易生污秽。
  女主能得民心,便是在这样的情况下杀出了重围。
  果不其然,老女皇摆了摆手:“你那皇姨母,唉,如今青州尚且艰难度日,如何叫人安心。”
  “且不说这些,这些宵小尚不足为惧,如今朕瞧着北元国愈发猖獗。”
  郁云霁蹙了蹙眉:“如何猖獗?”
  “溪洄名声远扬,擅占卜,通文理,树大好招风,北元国知他生得俊美,垂涎已久,朕同他的祖母亦是旧交,如何能让他出面,此事传出,定会被旁人笑掉大牙。”
  郁云霁错开了眸光,看着面前那叠桃花糕:“他们要溪洄和亲?”
  幽朝根基深稳,岂是小小北元能撼动的。
  “北元不值得母皇放在心上,倘若边陲小国不能俯首帖耳,垂涎幽的国土,便不会善罢甘休。”郁云霁捧起那盏滚茶,看向她,“母皇意下如何?”
  老女皇笑着颔首,面上细微的皱纹也跟着展开了。
  “那宓儿如何看待这件事,母皇想听听宓儿的见解。”
  郁云霁道:“和亲是万万不能的,当我们幽朝是什么了,泱泱大国,女子们皆在,怎能要一个男子用一生来换取盛世太平,依我看,北元是醉翁之意不在酒。”
  幽朝不和亲,又多年不曾征战。
  在北元看来,虽是难以撼动的大国,却可探知国力,博出一番天地。
  幽朝这些年,在女皇的治理下安稳度日,也只近些年才生出内乱,才将内里隐藏的蛇鼠虫蚁暴|露出来,看似强盛的大国,早在多年的修养中满目疮痍。
  大国沉寂已久,在他们看来已是不复从前,北元的狼子野心昭然若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