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心脏在疯狂地不受他控制地跳动。
  而幻境在这瞬间扭曲,即将脱离他的掌控!
  “主人……我,我害怕。”不知道是太过害怕了还是怎的,秋离手上的劲道不自觉地加大。他颤抖的声音很轻,像是摇动风铃的一阵微风。尾音落下的一瞬间,周围的景象扭曲变形,跟随着刺耳的摩擦声自顾自地抖动摇摆。
  景断水被一片白光刺出了眼泪。
  周围的一切都变成了无从辨识的影子,唯独秋离身影愈发清晰。
  青年的发与雪同色,苍青色的瞳仁竖起一条金线,赤金色的游丝如利刃,就要划破凌冽长夜——
  景断水下意识地往后退了一步,色厉内荏地威胁秋离:
  “愚蠢的奴仆,放开你的手!你不会想知道违抗我命令的后果的。”
  “你干什么!你要做什么!”
  破败的身体承受不住过度的情绪起伏,景断水开始剧烈地咳嗽。他抬手打开了秋离想要搀扶的手,身体却控制不住平衡地向下跌倒。
  高傲的仙君眼角染上了慌乱。
  但他并没有想要乞求秋离的帮助,而是在额头即将撞到桌角的时候双手虚虚地扶着桌面。他开始大口的喘气,没有生气的眼睛流出生理性的眼泪。
  他的兄长曾经告诉过他,人都会不可避免地将自己的情绪流露出来,但将软弱的一面暴露在敌人面前无异于是自寻死路——不管那个敌人多么不成气候。
  此刻他只有一个念头——
  不能,他不能让秋离看出异样。
  “主人,主人你怎么了?”
  秋离他吐出的声音依旧是温软的,苍青色的瞳仁却凝成了冰。
  景断水在怕他,他知道的。
  这样的他真漂亮。
  微红的眼尾很漂亮。枯萎的唇瓣也很漂亮。黛色的血管藏在手腕薄薄的皮肤下,只要轻轻一划就能留住温暖的、治愈万物的血液。细软的发丝垂在肩头,像是银铃随着他的颤抖发出轻响。
  如果把景断水做成傀儡,那么他就能拥有全天底下最完美的傀儡。
  反正现在也没有光,高傲的仙君根本什么都看不见不是吗?
  既然如此,再放肆一点又有什么关系呢?
  他那么高傲,若是面对绝境,会哭吗?低头
  啜泣的样子会不会比下载更美?
  雪发的弦师像是狼一样,兴致勃勃地看着眼前的一切。
  他低头敛主眼角的笑意,再抬头便又是那幅畏缩的模样。
  条件还没有满足。
  还不能,他还不能把景断水变成自己的傀儡。
  景断水所在的门派很强,他们不会容忍景断水有任何的闪失。景断水还有很多他不知晓的秘密......
  他现在看起来很弱,但是秋离不会忘记地,当庄诺向景断水施下封觉术的刹那,景断水使出的那精妙绝伦的一剑。
  最重要的是,因果,因果还没有积累够。
  秋离点起了桌上的烛火,明黄色的火苗在黑暗中开出了一朵花。
  “主人。”他又叫了一声。
  重新获得的光明让景断水终于清醒过来。他直起身望向剪烛台的秋离。
  那头,雪发的孩子似乎察觉到了景断水的目光,微微地瞥过来。
  秋离的面上没有血色,哀伤在他秋日湖泊般明净的双眸中泛起了涟漪。景断水觉得他就像自己上辈子养的小狗,犯了错误以后耷拉着耳朵,窝在桌子底下目不转睛地盯着自己,似乎全世界的委屈都被他给占尽了。
  他有一双淡青墨水做出来的眼珠子,清透地都能汪出水来。
  这双眼睛太干净了,以至于景断水一下子不敢直视秋离的目光。他张了张嘴,吐出几个气音随后又住了口,纤长洁白的手指不自觉地抓紧了衣摆,腕间的银铃铛和瓷珠相撞发出清脆的响声。
  是他慌张了,幻境之中一花一草一木都是凭他的心意而生,这串手链也是如此。
  秋离依旧在他的掌控之下。
  景断水沉下心。
  幻境重新稳定下来。
  想起自己刚在的举动,他下意识地歉疚起来。
  景断水感觉自己被割裂成了两半,一半在疯狂地警示着秋离的危险,另一半却又在叫他心软。
  不能,不能再这样下去了。
  秋离什么都没有做,可就这样他还是险些因为秋离而被心魔控制。
  景断水唾弃着这样的自己。
  像是急于证明什么一样,他不再执着于寻找秋离的心魔,而是递给秋离一张纸。
  那张纸上的主仆契誓言是景断水亲手写下的。
  主仆契约只有在秋离心甘情愿念出契约内容的时候才会生效,一无所知的秋离是最好骗的,他不知道这张纸意味着什么,自然不会有所抗拒。
  景断水上辈子喜欢些风花雪月的东西。在书法方面不说精通,懂还是懂上那么一点的。他的字迹流畅又风流,银钩如画,运笔洒脱,兼有灵动和稳重。
  秋离果然乎并不明白这张纸条上文字的深意,道:“主人的字真漂亮。”
  景断水避开秋离的目光,微抬下巴,道:“念吧。”
  秋离低下头,再一次缓缓展开景断水给的纸,扫了一眼,复又竭力挑起一个笑,“真的,真的我只要把上面的东西念一遍,主人就能开心了对不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