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怪他今天看着这么高兴,怀瑾虚笑了一下,半躺在藤椅上,倒了两杯茶给扶苏和尉缭。
  尉缭在她旁边坐下,看着韩念,笑问:“韩先生今天没出门?”
  韩念直起身子,对上尉缭的视线:“快到三伏天了,热得有些受不住。”
  尉缭愣了一下,感觉今天的韩念有些不一样。不过前两个月这个人天天往外跑,他见的也少,甚至完全不了解,不一样在哪里,尉缭一时也说不上来。他礼貌的笑了笑,然后看向怀瑾,笑道:“今天有好东西。”
  怀瑾也不惊讶,淡淡问:“什么好东西?”
  尉缭不卖关子,直接说:“得了一坛好酒,等会光头强来送饭的时候,你就能尝到了。”
  怀瑾问:“比颜姬家的酒还好喝吗?”
  尉缭笑了一声:“喝了这个酒,你才知什么是酒。”
  扶苏在一旁嚷道:“我也要喝!”
  怀瑾摸摸他的头,苍白的嘴唇上下一碰让他蔫下来:“小孩子喝什么酒,回头告诉你父王,叫他打你屁屁。”
  光头强送晚饭的时候,怀瑾在食盒里看到三个巴掌大的的酒坛。
  晚饭都是在廊下的竹席上吃的,尉缭和韩念一起摆放餐具,怀瑾先打开其中一个酒坛闻了一下,一股中草药混着鲜花的酒精味飘出来。怀瑾也不用杯子,对着酒壶先喝了一口,然后漫不经心的笑了一下,懒懒的说:“果然是好酒,也是咸阳城里的酒肆卖的吗?”
  尉缭避而不答,给她盛好了饭,说:“悠着点,这酒劲大,半壶就倒。”
  桌上五道菜,四个人吃,最后光了盘。扶苏打着饱嗝对她说:“没有夏福做的饭好吃!”砸吧砸吧嘴,他对怀瑾说:“要是夏福在,现在肯定有糕点和瓜果摆在面前,我想夏福了。”
  怀瑾抱着酒坛不撒手,对韩念交代:“你这几日吧,空闲了去集市买个奴隶回来,别忘了。”
  韩念嗯了一声,然后慢腾腾的把桌上的空盘收到食盒中,他似乎不常做这些事,行动异常慢,也不熟练。
  “这酒有名字吗?”怀瑾问尉缭。
  尉缭道:“这酒叫风阳酒,是……贡酒。”他犹豫了一下说出来,但是他很快恢复如常神色,说:“这是产自楚国留县的酒,我少时也曾喝过的。”
  怀瑾点点头,觉得这酒有些熟悉,想了半天看向韩念:“你以前是不是给我喝过?”
  好像是在赵国,他们在一片小树林子里,韩念递过来一个酒壶,那味道和这个酒的味道很是相似。
  韩念点点头,说:“是的。”
  但是记忆中,好像在别处也听说过这个酒,她拍拍头,想了好久好久,可还是想不起来,忍不住问出声:“是哪儿呢……哪儿呢……”
  扶苏歪着头,不解:“什么?”
  怀瑾终于想起来了,她少时在齐国临淄求学时,她和师兄们一同在街上的酒肆喝酒,她的四师兄刘交曾给她说过这种酒。
  是的,记起来了。
  怀瑾喃喃道:“四师兄说,在留县有一种花叫风阳,那里的人用谷物和风阳花酿酒,酿出来的酒只一碗就能喝倒一个大汉……”
  离当年已经过去了很多很多年了,她不再是小孩子了。可是记忆很清晰,此时突然跑了出来,她记得当时每一个人的表情,她和田升都不相信四师兄说的,而张良就在一旁浅浅笑着,柔若清风的眼神一直落在她身上。
  “四师兄是谁?”扶苏眼睛里满是疑问。
  她的眼神渐渐有些迷离,嘟囔着说:“四师兄就是四师兄啊,他是最腼腆的那个……
  “我还记得,当时子房也在,他那时候还是一个小少年,我是一个小小姑娘,”怀瑾慢慢的又喝了一口,冰凉的胸口似乎渐渐暖了起来,烧得她很是舒畅,跟重新活过来一样。
  她看着尉缭,觉得视线里尉缭已经有重影了,她继续说:“子房那时候,还没长大啊……皮肤特别白,生的很好看,还没有那么瘦……他见谁都是带着浅浅的笑意。他笑起来很好看的,我有时候看着他的笑,都会忘记我想跟他说的话……”
  她似乎沉浸在某个世界里,看见了他们看不见的人和事,尉缭轻轻把酒壶从她手上抽了出来,怜悯的拍了拍她的肩:“你喝醉了。”
  怀瑾用力摇摇头:“我没有醉,我很清醒。”
  “好吧。”尉缭莞尔,把剩下的两壶酒收到了堂屋里的柜子中。天黑了,光头强过来把食盒拎走了,蒙恬也在门口等着接扶苏回去。
  尉缭看向韩念:“她许是有些醉,等会给她喝些热茶。”
  韩念应道:“知道了。”
  转眼,尉缭看到竹席上摆放着几卷书,瞄了一眼,有些惊奇:“《列子》?这书失传了很久,是你的吗?”
  韩念不卑不亢的负手而立:“这不是原书简,是人抄录的,我在野市里买回来,大人若有兴趣可以先拿去看。”
  原先以为韩念只是武艺高强,不料在书籍上竟也有些涉猎,看书简翻开了一半,知他也没有看完,尉缭就说:“先生先看吧,待看完了我在来借读。”
  说着把扶苏牵着出去,交到了蒙恬手里。
  蒙恬往他身后一瞧,见怀瑾脸上红扑扑的,出神望着天,他惊讶:“怎么了?”
  尉缭小声道:“喝了点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