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最近好像心情不好啊？心不在焉的。”苏予的声音从身旁传来。
顾淮转头看去，却发现她还在搬弄她的巨型机甲根本没看他。
“没有心情不好。”顾淮否认。
“没有心情不好刚刚竟然一直跟不上节奏？”苏予语气调侃道，“这都第二天了。”
“可能，我能力不行吧。”顾淮低头看着自己的手，隐隐觉得指尖还在发麻。
他确实没有说错，就在刚刚的练习中，他跟不上苏予的思路，跟不上苏予的节奏，他明明已经很努力在追赶了，却好像总是慢她一步。
在原来他俩的关系中，他习惯性的把自己放进了照料者的角色上，他觉得苏予看起来单薄，明明很有实力却没有什么上进心，坚韧又脆弱，他总想去保护她，这次也是。
然而，在开始了真正的练习之后，他突然理解了两人之间的差距，这差距太大了，在某种程度上，苏予比他原本的长官还优秀，也更不近人情，这种把人当机器来运转的理性给了他当头一棒。
苏予和他想象中完全不同，他一下认识到了这个现实。
“菜就多练。”
这一次，苏予声音传来的同时一块抹布也扔了过来，顾淮稳稳接住。
“去给机甲擦擦灰，顺便培养培养感情。”苏予指挥道。
顾淮沉默起身。
巨型机甲之所以叫这个名字，就是因为它过于庞大，顾淮擦了一遍以后，身上竟然就隐隐出了一层薄汗。
“感情培养得怎么样？”苏予的声音悠悠从背后传来。
“我以为你不会同意。”顾淮头也不抬，没头没尾说了一句：
苏予躺在刚刚顾淮坐过的位置上，双手枕在脑后，整个人一副懒懒散散的样子，像一只露着肚皮对人毫不设防的猫。
“我为什么会不同意。”
“毕竟……”
“毕竟如果你是我的话，你就绝对不会同意我加入，对吗？”
“对。”
对话进行到这，顾淮明白，苏予一直在等着他问这句话。
他觉得自己大概猜到了苏予的想法，她还是很在意这件事，但是希望能由他先提出来这个问题，然后再顺理成章地面对面把它解决掉。
然后，顾淮发现他的推论又一次错误了。
“但如果我是你的话，我会做一样的选择。”苏予说。
“所以？”顾淮愣了一下。
“所以恭喜你得偿所愿。”
顾淮又沉默了一会儿：“我的精神力增长了。”
“我看出来了。”
“你不好奇我为什么精神力能增长吗？”
“我知道，你以前说过，只有一种方法。”
“你不觉得我……”拿自己的生命冒险是一件很危险的事情吗？
顾淮很想问出来，但是又觉得这一句话说出来奇怪，最后还是咽了回去。
“我知道，但是这是你自己的选择，我尊重你的选择。”苏予说，“每个人都有让自己变得更强的权力。”
她见了太多离别了，只有不断变强，才能在似乎永不休止的战争中活下来，所以在她的潜意识中，牺牲一点东西让自己能走得是再划算不过的买卖。
苏予说完这句话，周围彻底安静了下来。
顾淮捋了捋苏予的思路，发现这样的思路竟十分合理。
他甚至不禁想感叹，得要有多稳定的内核才能产生这样理智得几近冰冷的逻辑。
“但是……”顾淮还想为自己说上两句，但在两个字蹦出口之后又觉得无趣，最终还是咽了回去。
谁知下一秒，刚刚还死气沉沉的苏予拍拍手从地上蹦了起来：“但是这是一件非常危险的事情，在这么做之前你有想清楚吗？”
就在刚刚，她突然想通了——她之前一直觉得顾淮不够了解她，但是她突然醒悟过来，她自己又何尝不是在用自己的思路在和顾淮相处，明明他俩生长的环境不同，思考方式也不一样，她用自己的想法带入顾淮，何尝不也是一种傲慢？
如果按照顾淮的角度想这件事的话……
“这样太危险了，你在做这些决定之前也没有和我商量一下就直接人间蒸发了，你知不知道这行为让人多担心？”苏予学着往常顾淮的语气语重心长道。
“就算你想帮助我，你也该提前告诉我一声啊？说不定我有更好的想法呢？”
“怎么能这么对待自己呢？要是不能提升精神力会没命的你知道吗？”
顾淮被苏予突然的一连串问题搞得彻底死机，下意识回答：“我在执行计划之前有好好谋划，不会出事的。”
“那也很危险！你说说你……”
苏予竹筒倒豆子般噼里啪啦一口气说了好多，大有种不说到天黑不罢休的气势。
顾淮完全劝不住，站在原地开始反省。
——刚刚他到底为啥非要没事找事说那些话的？
第141章 咸鱼一百四十一条
眼见着苏予完全没有停下的意思, 顾淮心里微叹一口气，上前一步抱住了她。
苏予被人揽进怀里的时候只稍微抵抗了一下，就顺着他的力道将脸埋进了顾淮肩膀。
顾淮的身体很暖和, 源源不断地散发着燥热的暖意。
直到这会儿, 觉得自己一直在配合着顾淮思路的苏予才发现了自己心中颤抖着的不安。
她沉默了好一会儿，然后在顾淮的心跳声中小小声问道：“你很早就开始做这个打算了, 那个时候新的机甲图纸还没有被设计出来，你一开始的计划是什么呢？”
苏予和他想象中一样敏锐。
按照历史上已经发生过的一切，巨型机甲只需要由一个人驾驶，只要操作得当, 就能够炸毁虫母所在的星球。
他一直知道苏予的精神力很强, 很有可能会是联邦唯一一个合适的人选，而到了那个时候, 按照苏予的性格，她是肯定会去的, 别看她一直表现出来一副没心没肺懒懒散散的样子, 但是在大事上，她比任何人都要有责任心。
所以他必须提升精神力，如果到时候非要有一个人去牺牲, 他希望这个人是自己，而不是苏予。
但是他没想到的是, 等他好不容易提升了精神力回来，驾驶巨型机甲出征的任务变成了两人份，他们俩一个都跑不掉。
顾淮这次没有隐瞒苏予, 他把自己的心路历程一五一十的说了出来。
苏予静静听着, 一股暖流从心口的位置传来，喉咙里翻涌起些许热意, 眼角发酸。
“这次的成功率不低的，你放心。”
“真能有百分百？”顾淮把苏予放开些许，看着她问道。
“真的。”苏予抬头，不躲不闪地看着顾淮，眼神满是坚定。
“好。”顾淮点头，但是丝毫没信。
影响一场战争的因素是多方面的，一点点变动就会产生巨大的偏差，这一点不管是苏予还是顾淮都心知肚明。
两人静静地站了一会儿，风卷携着沙尘迅速掠过。
“再接着吵会儿？”苏予抬头，微眯着眼睛防止风沙吹进眼里。
“不了，谢谢。”见识过苏予战斗力的顾淮立即拒绝。
·
两天后，巨型机甲从半空中降落。
舱门打开，苏予抹了一把被汗浸湿的头发，从巨型机甲上一跃而下。
顾淮紧跟其后跳了下来。
经过几天的磨合，他俩的默契度有了质的提升，几乎可以只靠对方的操作就能判断出下一步的动作，甚至从外面来看根本想不到是两个人在共同操作。
但是练到这个份上，顾淮的疑惑也开始激增。
“怎么了？”苏予早察觉到了顾淮的疑惑，但是在彻底磨合完成之前，他俩谁都没有提这一茬。
他们没有多余的时间来用在聊天上。
这会儿训练有了成果，苏予才趁着这个空闲，问起顾淮的情况。
“我在想，这个巨型机甲其实一个人也能操控吧？”顾淮没有理会从脸上不断滚落下来的汗珠，盯着苏予问道，“如果一个人也能操作，那我自己去就……”
“当然不行！”苏予打断了顾淮的话。
顾淮用袖口抹了下汗，随后转身，作势往机甲上爬，被苏予一把拉下。
“你这是做什么？”苏予问。
“我想试试。”顾淮坚定得说。
“不用试了，一个人能驾驶。”苏予说。
“那为什么……”
“我是说你一个人去当然不行。”苏予再次打断了顾淮的话，“我承认，这个改造后的机甲在驾驶的过程中是完全可以一个人的，两个人一起除了能节省精神力和体力之外没有太大的用处，甚至配合不当还会导致指令矛盾。”
顾淮听着苏予的话情不自禁皱起了眉。
“我们的时间太紧了，”苏予微微低头，“我只能做出最简单的改造——在不改变原先机甲性能和体型的基础上调整内部结构，在驾驶舱后面安装逃生舱，如果情况不对，在巨型机甲爆炸前，我俩可以提前逃生，然后借助爆炸的冲击力远离虫族。”
“但是这个你没有教我。”顾淮有些着急。
按照正常的情况来看，打开和启动逃生舱是需要手动输入指令的，如果苏予不告诉他这个指令，万一出现点什么变故，他连送她离开都做不到。
“你不需要知道。”苏予决绝道。
这个操作开始的时候，其中一个人一定要进入逃生舱，里面的源能量将自行启动，然后另一个人在机甲操作盘上输入指令，确定预备降落的方向。
输入指令之后，只有很短的时间来让外面的人进入逃生舱，她确定自己能让两个人一起回来，但是如果让顾淮来操作的话，按照他一贯的作风，如果中途出了什么变故，他是做得出来让她一个人离开这种事的。
“但是既然有逃生舱，为什么不能一个人去？”顾淮说，“一个人把它开到虫星，然后逃生，不是一样吗？”
“因为改造后的巨型机甲非常耗费精神力，一个人去的话，只是把它驾驶到虫星然后引爆，就足够掏空全部精神力和体力，根本没法打开逃生舱。”苏予从来没觉得自己这么有耐心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