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子棠看向净华,他早就知道净华虽然看起来严肃冷静,不苟言笑,拒人于千里之外,但其实最是心软,只要被他认可、被他接纳,那他就会给予那人这世上最温柔的包容和最坚定的支持。
江子棠呼了口气道:“我给你讲一个故事吧。”
“从前,有一个姑娘,小的时候父母双亡,于是她从小便得自己养活自己,当时左邻右舍对她也很照顾,生活虽不富足但平静恬淡,如果不出意外的话她应该会遇到一个跟她一样好的人,好好地幸福快乐地过完这一辈子。”
“可惜生活不能尽如人意,要叫她因为自己的善意受尽苦难。”
“有一天她去河边洗衣服,看见河岸边躺着一个男子,身上有多处伤口,深浅不一;白着张脸,皮肤也被河水泡得发皱。她将人带了回去,请了大夫来医治,熬了药精心照顾着,将那人从鬼门关救了回来。”
那男子睁眼醒来的一瞬间便撑着床直起身来,浑身肌肉绷紧,戒备不已。
下一瞬他便听见一声惊叹。
“呀,洒了。”
他定睛一看,只见黑色的汁水被洒在了床铺之上,他盖着一床淡蓝色的被子,被子上有好几处补丁,那补丁不是普通盖在上面,而是被缝补成了各式各样的花朵。他再抬头望去,只见床边坐着一个姑娘,手里端着一个碗,笑意盈盈:“你醒了呀。”
她举起手中的碗:“还好我抓得紧,不然就得买新碗了。”
那男子明白过来也道:“对不起,我…我不是故意的。”
她道:“没事儿,我一会儿洗了就好。我重新给你倒一碗吧,大夫说你这伤太严重了,得喝半个月的药呢。”
她出去倒药,他便打量起周遭来,是很普通的瓦房,房间不大,里头的家具除了他躺着的这张床,只有一个普通的木质衣柜,一张小桌和一把凳子。桌子上摆的东西也很少,只有一把木梳和几支木簪。
意识到这个房间是那位姑娘的闺房之后,他立马掀开被子想下床,但腿却疼痛不已,使不上劲。他想起,当时有几刀便砍在他的腿上。
姑娘很快端着药进来,见到他起来忙道:“别动。大夫说了,你这腿还好没伤到骨头,但是得好好静养,大夫不让你走动。”
她在那张凳子上坐下,将药递给他道:“你现在醒了,应该不用喂了吧。”
他接过药,带着疑惑:“我有仇家,你为何还敢救我?你不怕吗?”
他身上那些伤是很明显的刀剑伤,她不会不知道,贸然救他难道不怕引火烧身吗?
她缓缓点点了头,轻声道:“怕的。但我不能见死不救。”
她抬头看他,眼睛很清澈干净:“你现在醒了,可以告诉我你的家人吗,我叫他们来接你。”
他想了想说:“我没有家人。”
“于是那人就这样赖下来了,几个月后他们在一起了,又过了两个月,有人找了过来,那姑娘才知道那人并不是无家可归的流浪者,相反他家大业大,府里上上下下几百人。她原谅了他的欺骗,跟着他回去了,那之后,她再也没有能够从那个富丽堂皇的监牢中逃出来,直到死在那里。”
“死在这样一个阴风哀嚎的夜里。”
吹雪山庄,陆凡那把鲜少离身的剑被搁在卧房兵架上,书桌上摆着一把木簪,普通粗糙,还没打蜡油,只是个半成品。他找出砂纸来,细细打磨,将木料从粗糙打磨光滑并不是什么技术活,但却要一点一点慢慢磨,需要很多的耐心。
暖光铺在地上、打在他的脸上、落在他的手上,随着他的动作进行光影变幻。等他将木簪打磨得足够光滑了,外间的太阳光也翻过窗户躺在了地上。
他捏着簪花处抬手,像是要为谁挽发戴簪。
但是房间里除了他没有别人,他的发簪插在空气里,空落落的,没有受到一点阻力。他明明站在这间宽大锦绣的房间中,却仿佛回到了当初那间简陋的瓦房。
他不能下地,闲着无事便给她打磨木簪,她可以带去集市上卖。那天他故意留了一个,等她回来时插在她发丝间:“以后我给你买最贵最好的簪子好不好?还有绫罗绸缎、珍珠宝石、金银玉器,你想要吗?想要我都可以给你。”
他有太多放不下的事,等伤好了他就得回去,更何况陆保一定在找他,等找到他的时候他也不得不回去。他知道这一天很快就要来了,他偷来的这段时光如此宝贵,他不想失去,他要带她一起走。
回去后他可以给她更好的生活,只要她想。
她抬起手摸了摸头上的发簪,看着他的眼睛对他笑:“没关系啦,这个我也很喜欢。”
他追问:“金银珠宝、绫罗绸缎呢,不喜欢吗?”
他知道自己卑鄙,欺骗她在先,现在又想用这些外在的东西引诱她,绑住她。
她略微思索:“也不是不喜欢。”
他眼睛一亮,又听她道:“但是如果你因为这些身外之物压力太大,太累,或者违背自己的心的话,那我就不喜欢。”
陆凡模仿着从前给她戴发簪的感觉,插入三寸,然后松手,发簪无人承接掉到地上,叮当一响。
“你为什么不肯为了我改变呢,青儿。难道我也是那身外之物吗?”
寒冬腊月,但并未下雪,陆凡推开窗,窗外的桃花树也没开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