净华道:“为什么是我?”
净华难得没有直接拒绝江子棠,而是问为什么。
这个问题江子棠也问过自己,是因为净华在遂州城力排众议挺身而出还是因为他长得好看武艺高强,亦或是逗这个和尚逗成了习惯?
或许都有一点,但似乎又不完全是因为这些。
在为净华挡毒针的时候他根本没有时间思考自己是不是喜欢这个人,为什么喜欢这个人,他只是觉得这个人绝对不能有事,仅此而已。
“我无法给你一个肯定的答复,但我从前一直是将自己排在第一位的,如今却可以为了你奋不顾身。” 似乎是怕净华不相信他,江子棠说得很慢,他将自己油腔滑调的一面收拾起来,取出埋在胸腔里的那颗被他藏得很好的真心。
“别想为什么,你只要相信这一番情谊不是假的便足够了。”
桌上的烛火扑闪了一下,渐渐暗淡了下去,那截蜡烛已经快燃到底了。江子棠站起身从柜子里取出来一截新的续上,他微弯着弯用新蜡烛去借旧蜡烛的火,火舌腾起又亮了不少,最后笼上纱罩。
江子棠一套动作下来并不快,见净华仍旧没有言语,他又恢复成惯常漫不经心的模样道:“不答应也没关系,反正你是个和尚,身边也不会有别人,我可以一直等着你,等到你和我都老了依旧可以说是白头偕老。”
“我不当和尚了。”净华道。
“啊?”
“如果你现在能碰到我的衣摆,我就答应你。”净华看着江子棠的眼睛说道。
江子棠不是第一次看净华的眼睛,却是第一次从净华的眼睛看到那么多的世俗人间,那些世俗人间里映着他的身影。他坐在净华的身侧,净华身上穿着还睡觉穿的中衣,那截白色的布料就在他的手边,他甚至只需要勾勾手指就能碰到。
他伸出手碰了碰,道:“就这样?”
“对,你抓住我了。”净华还是那副无波无澜的表情,说出的话却叫足以引起惊涛骇浪。
“不要后悔,也不要松开。”
他说。
竹林搭救,遂州之战,宁州挡的毒针,云驼山的真心,两重天的考验,最后是江子棠今日同他说的每一句话,同江子棠经历过的每一件事他都记得清楚。他扪心自问,如此在意江子棠的性命,一直以来对江子棠的调戏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真就完全是因了那些冠冕堂皇的理由吗?真就没有一丝私心吗?
他好像从一开始就拿江子棠没有办法。或许早在竹林初遇时,他对江子棠心软的那一刻,一切就已经注定了。
净华终于承认,是他早就开始偏心了。
江子棠几乎疑心是自己的幻觉,但不管是不是幻觉,攥紧了他就不会松开。还没来得及再说些什么表示一下自己的激动,净华便下了逐客令,道:“天色已晚,还是早些去休息吧。”
江子棠晕晕乎乎出了门,又晕晕乎乎洗漱上床,结果半天睡不着,翻来覆去地想净华为何想通了。
他以为自己会一晚上都睡不着,没想到一觉睡到了天亮。他一咕噜掀开被子坐起来,又跑去了净华房间。
净华不在房间里。
他又跑去庭院,见净华正在督促宁喆练拳,不由得松了一口气。
净华听见声响转过头看了他一眼,见他头发未梳、衣衫未整,睁着双眼睛看着自己,眼中没有早起的迷蒙,是未掩饰的喜悦。
净华嘴角微扬,是极小的一个弧度,但还是被一直看着他的江子棠捕捉到了。江子棠印象中似乎从没看见净华笑过,他走过去伸出手指点在净华嘴角,手指露在初冬的晨雾里,带着微凉的气息将净华的唇角往上轻轻一提:“想笑就笑出来。”
他想:管他为什么想通了呢,想通就好了。
净华拍拍他的手道:“急着跑出来做什么?”
江子棠答得理直气壮:“来看住你,免得你后悔跑了。”
毕竟晚上容易不理智。
净华道:“出家人不打诳语。”
江子棠道:“你不是不当和尚了吗?”
净华微愣一下,从善如流:“我不骗你。”
宁喆在一旁人都看傻了,一晚上过去他怎么感觉天都变了,他本就地盘不稳,心思再一游离,顿时摔在地上。他连忙爬起来,顾不得整理自己的衣衫便问道:“师兄,你们这是干嘛呀,不当和尚了?。”
江子棠抓住净华的手摇了摇对宁喆道:“以后你也是我师弟了。”
净华对江子棠道:“你先回房更衣。”
宁喆一拍脑袋,恍然大悟。
等江子棠走后,净华才唤宁喆走到身边来,这个师弟是他看着长大的,也是他在灵光寺除了凌云大师外最亲的人。他不打算瞒着宁喆,正当他要开口的时候,宁喆摆手,一副小大人模样道:“不必多言,我已有答案”
“我早说子棠哥能成,果不出我所料。无妨,师兄你不用解释,我都懂,我祝福你们。”宁喆道,“不过师兄你真的要还俗吗?”
净华点头。
“和尚也可以谈情说爱啊。”宁喆眼神飘忽,自己也没什么底气。
哪怕净华不还俗,灵光寺恐怕也不会再留他了。
宁喆向来乐观,做事也是走一步看一步,如今事情到了这个层面,他才后知后觉地担心,倘若师兄还俗,那自己还是他的师弟吗?师父又怎么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