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里榻上侧躺了一位女子,俏脸儿通红,粉色锦被遮至胸前,一弯雪白的膀子掠于被外,手腕上还戴着一只翡翠镯子。
徐嬷嬷两步上前动作轻柔地将那女子的手放进去,又给她将被子拉至脖颈处。那女子眼睫微动,睁开眼来还带着几分迷蒙,红唇轻启:“多谢嬷嬷,我好多了。”
“今日你受惊了。”徐嬷嬷道。
今日江子棠走后,桃樱忽然瘫倒在地,捂着胸口呕吐了起来。这可把众人吓坏了,所幸桃樱并未像金明那般一命呜呼,很快缓和了过来,应当只是受惊过度,休息一下就好。
徐嬷嬷有时候看见这些姑娘也会想起自己,她自己便是如此,家境贫寒,连一口薄粥都没有,又遇上祖父病故,买不起一张裹身的草席。她父亲重复念叨着“总比饿死强”,然后狠狠心就将她卖给了风月阁的老鸨。
但是这些姑娘在携芳阁里比在外面可好多了,也该知足了。
想起白日里的事,徐嬷嬷不禁感慨,道:“你也真是,金堂主既是我们携芳阁的常客,也是这天绝教的大官,如今死在我们携芳阁给我们带来多大的麻烦。金堂主平日里对你也十分不错,你怎么就……”
“你在我们携芳阁可以说是运气好命好,外头哪有这么好的日子,还给你们发首饰发胭脂,有吃有喝。若是因为这事影响到了我们阁,就不妙了,希望这件事早点过去。”
说着徐嬷嬷将那胭脂放在桌上,摆摆手道:“不说这些了。我给你炖了点汤,养养身子,若是觉得实在难受,来告诉嬷嬷。”
桃樱执起徐嬷嬷的手道:“不碍事,多谢嬷嬷。”
徐嬷嬷点头道:“我去将汤给你端过来,多少喝点。”
桃樱浅浅一笑:“多谢嬷嬷。”
徐嬷嬷回来时见桃樱已经下了床榻,正拿着桌上那盒胭脂细看,关切道:“怎得起来了?”
“无妨。嬷嬷,你的妆有些淡了,我便用这盒胭脂给你补补妆吧,正好我也试试这新胭脂的色泽”桃樱将那铜盒打开,露出里面殷红的胭脂。
“也好。”徐嬷嬷不忍拂了桃樱一片好意,道,“随便补补就行了,大晚上的回去也得洗了。”
桃樱用细簪子挑了一点儿,抹在徐嬷嬷的唇上,柔声道:“很快。”
桃樱目送徐嬷嬷出门,笑着对她挥了挥手,道:“嬷嬷慢走。”直到徐嬷嬷的身影消失在走廊转角处,她才收回目光,表情一敛,将那房门一下拉上了。
夜色渐散,华日初上。
那名留守携芳阁的教徒带来的第一个消息却是——携芳阁又出人命了。
徐嬷嬷向来是早早就起床张罗事物的,如今好些人都起了,可徐嬷嬷还没有动静,众人不免疑惑。教徒清点人数时被带到徐嬷嬷房前,带路的姑娘有些不好意思地说道:“嬷嬷今日还未起,房门锁上了,我们也打不开。”
教徒不由分说就将房门一脚踢开,那姑娘往床榻处走去,边走便喊道:“嬷嬷,快些起来了,护法一会儿便来了。”
房间异样的安静,那姑娘面露不安,走近了将那床上纱帘掀起,看清后顿时惨叫了起来。
徐嬷嬷化着精致的妆容,安静地躺在床榻上,脸色生白,嘴唇艳红,已没了呼吸。
都说在携芳阁可以醉生梦死,也都说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但没有人真的会想死。携芳阁连出两条人命,从堂主到嬷嬷,找不到任何相似之处,似乎这个杀手杀人全凭兴趣。
只是徐嬷嬷的待遇明显要好一些,好好地死在床上,还装扮得光鲜,金明的死状就比较狰狞了。
听到这个消息时,江子棠正在喝药,这药味道很苦,散出来的药味熏得宁喆都捂鼻子。江子棠却好像没有味觉似的一饮而尽,叫宁喆佩服不已。
他小时候身体不好,吃药的时候得他娘亲拿了蜜饯来百般哄劝才入得了口。
这次去携芳阁江子棠带上了九绝,宁喆因为昨夜问了那些乱七八糟的问题,每天要抄写经文,还要多练两套拳法,正是垂头丧气的时候,也没吵着要跟去了。
临走之时,江子棠递给净华一块令牌,是他的左护法令,有了这块令牌,净华几乎可以去到天绝教的任何一个地方。
令牌表面镀了一层金,里头不知是浇筑的什么,拿在手中还有些分量。
江子棠知道净华上天绝教还有要做的事,既然承诺了会帮他也不会食言,虽然净华除了上天绝教这事后再没有提出其他要求。
净华没有接,只是问道:“你不怕我给你惹麻烦?”
“求之不得。”江子棠笑道。
护法院到携芳阁有一段距离,走在路上时,九绝忍不住揶揄江子棠,说他鬼迷心窍,问他和净华是怎么一回事,知道现在还只是他一厢情愿后忍不住叹了老长一口气。
“几时变得这么伤春悲秋了。”江子棠被九绝这声长叹叹得十分不适应,“我说你还要赖在我这护法院赖多久,亲兄妹哪有隔夜仇。”
一直未得到回答,江子棠也不追问,到了携芳阁门口,江子棠以为九绝不会回答时却听身旁人道:“没有仇,只是有点烦。”
她以为扳倒崔文鹏,向沈长风复仇成功,已经能证明她再也不是当初那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小女孩了,哪怕是在人人闻之色变的天绝教,她也能够保护自己,为什么还是执意要赶她走?